兰文慧瞬间陷入沉默,这短暂的静谧让王海棠一时语塞,她无言地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歇着吧。” 言罢,王海棠拿起手中的书,专注地看了起来。
兰文慧目光一扫,发现那是雨果的《悲惨世界》。
见状,她也默默闭上眼睛,将头靠在靠背之上,随着列车车厢有节奏的 “咣当” 声轻轻摇晃。
列车走走停停,起初喧闹不已的人们渐渐安静了下来,各自寻得依靠,或倚或靠,慢慢沉入梦乡。王海棠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将其拢在胸前,也准备眯上一会儿。
待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兰文慧缓缓睁开眼睛,开始静静地巡视四周。
她的目光落在对面的一对母子身上,孩子约莫三四岁,正乖乖地窝在妇女的怀中,偶尔发出几声含糊的吭哧声。
妇女感知到了,立刻伸出手,动作轻柔地轻轻拍一拍孩子,那孩子瞬间便安静了下来,继续酣睡。
兰文慧看到这一幕,像是受到了刺激,下意识地也慢慢抬起自己的手,轻轻的,仿佛在拍抚那个如梦似幻的小男孩,眼泪在这一刻,悄然从眼角滑落,无声无息地淌过脸颊。
兰文慧伸出手指,开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衣服,试图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于脑海中搜寻那个被她反复回想无数次、却依旧模糊不清的孩童身影。
此刻,她甚至开始怀念起那个冷冷的目光和冰冷的神情,尽管那段记忆只在最初的那一次显得无比清晰,之后便如同雾里看花,朦胧难辨。
只可惜,也就只有开始那一次是那么的清晰的存在。
往昔种种,都已如烟云般缥缈,兰文慧就这样沉浸在回忆之中,再也没了丝毫睡意。
每停靠一站,兰文慧便忍不住试图透过窗帘的缝隙窥探窗外的景象。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入目的除了车厢内昏黄灯光的映照,窗外尽是浓稠如墨的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在对面的另一侧,坐着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他身材高大,那双修长的腿因座位空间有限而不得不委屈地屈着,上身蜷缩在椅子上;面庞白皙,尤为显眼的是那长长的睫毛,黑而浓密,在这昏黄的车厢灯光下,投射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列车依旧不知疲倦地 “咣当咣当” 前行着,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悠悠飘荡,渐渐传向远方。
如今虽是寒冷的冬天,可车厢内空气却不甚流通,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直往兰文慧的鼻腔里钻;她顿感一阵不适,一只手赶忙轻轻捂住嘴,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捂住肚子,脸上的表情因这突如其来的恶心而微微扭曲,显得有些痛苦和无助 。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的男生瞪着一双大眼睛,面上带着关切的温和笑容,问着对面的兰文慧。
兰文慧睁开眼睛,扭头看看周围,除了自己和对面的男生,都在梦乡里逡巡。
她抬手指一指自己,带着疑问的表情看向对方,嘴巴做出说话的口型,“我?”
对方点点头,用修长的手指指一指兰文慧。
兰文慧面对对方的善意,微微愣了一下,旋即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最后拿手放在嘴巴上,示意俩人都别说话。
对面的男孩一惊,然后释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竟然还有两颗小虎牙,随即窸窸窣窣的从兜里掏出几颗牛奶糖,自己先剥了一颗放到嘴里,剩下的递给兰文慧。
兰文慧瞪大眼睛,举手摆一摆,示意自己不要。
王海棠忽然睁开眼,“咋了?”
“海棠姐,我肚子有点难受。”
兰文慧本来还想沉默着,可是真的特别恶心想吐。
“走,我陪你到车厢那头待一会儿!”
王海棠对兰文慧的印象一般,不过既然是老乡还算‘同学’,如今又坐到一起了,照顾一下也算举手之劳。
“不用了吧?大家都睡觉了。”
兰文慧对所有人都很冷淡,不愿向他人释放善意。
别人给予的善意,她也不太乐意接受,只因她不知道日后该如何回报人家。
从小到大,独善其身一直是她坚守的生存准则。除了和大哥稍微亲近些,对于家里的其他人、亲戚、邻居以及同学,她都宛如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从小到大,独善其身是她的生存准则。
“你要是还能坚持,就接着坐着;要是不行,就去那边吹吹风。” 车厢连接处会有冷风和新鲜空气灌进来。
“海棠姐,你眯会儿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兰文慧终究还是改不掉十几二十年来养成的生活习惯。
王海棠摆了摆手,由着兰文慧自行其是;眯起眼睛暗自思忖,这丫头,可真不太招人喜欢!
对面的男生见状,也不好意思再表露什么,便闭上眼睛继续打盹。
兰文慧站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地朝着车厢那头走去。
靠近车厢连接处的地方,人越发多了,但空气确实比车厢中间清新许多,当然,也寒冷得多。
她站在靠门的位置,望向玻璃窗外,外面一片漆黑,偶尔会闪过一两点亮光,如同流星般转瞬即逝。
列车与铁轨摩擦的声音在这里更为真切,咣当,咣当,声声入耳。
兰文慧依旧凝视着窗外那无尽的黑暗,脑海中浮现出遥远北方那个山城雪花纷飞的画面,画面里有个模糊的身影,还有老槐树下那个神情冷冷清清的小男孩。
这两个人,与自己究竟有着怎样的渊源?
为何自己会频繁地想起他们?
一个在凤南县,一个在凤北县,中间隔着偌大的凤城县,自己肯定从未去过凤北县,莫不是这个人曾到过凤南县?
还有那个小男孩,为何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冷冷的恨意?
难道自己曾有个弟弟?
即便有过,又能和自己有多大关联呢?
况且,父母从未提及过此事。
再回想起父母相处的点滴,能有自己和两个哥哥,大概都是意外之喜吧。
又或者,自己当年真有个弟弟,却因自己的缘故而不在了?
兰文慧站在那里,思绪如麻,胡思乱想间,几乎像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