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们离得不近,他们在大北面,我们在大南面。\" 兰文慧攥着衣角,声音像泄了气的皮球,先前的咄咄逼人瞬间消散。
沈如敏扶了扶眼镜,指尖沿着裤缝逡巡着:\"不近?那你跟黄玉玲之前不认识了?\"
见对方低头不语,她又补上一句,\"那你跟黄玉玲那个男同学,也不认识了?\"
兰文慧的喉结动了动,先是机械地点头,睫毛却不安地颤动。
她飞快偷瞄了眼斜前方低头啜泣的黄玉玲,又突然摇头,发梢扫过泛白的脸颊。
\"说清楚!到底认不认识?\"
沈如敏猛地敲敲床铺的铁栏杆,疾声厉色的。
兰文慧咬住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怎么敢说,每次听到、想到 \"田建春\" 这个名字,心脏都会漏跳一拍。
怎么敢承认,那些梦境里反复上演的,是她和田建春林间牵手漫步、然后从学生服到婚礼的日子?
怎么敢承认、俩人一起工作一起养育孩子的生活?
\"不认识还求人家转送信件?\"
沈如敏的质问像冰锥刺来,\"求人帮忙摆出这副架势,合适吗?\"
兰文慧只能恨恨的盯着水泥地上虚浮的灰尘,然后被动的、无奈的一次次僵硬点头。
沈如敏揉着眉心思忖,青春期女孩的矛盾本不该闹大,而且,真的闹大了,对几个人、他们班、甚至系里都不是啥好事儿。
“你想想,如何取得黄玉玲和华丽云的谅解吧?”
沈如敏想着息事宁人,然后看看系里的态度,顶多给个警告的处分吧。
可当兰文慧突然抬头,眼底翻涌着执拗:\"老师,难道黄玉玲先动手,她还有理了吗?\"
这话彻底点燃了导员的怒火 —— 这个女孩竟完全意识不到,威胁同学的恶劣性质远甚于肢体冲突。
兰文慧不傻,甚至很知道在如何困难的环境下生存,她威胁别人不对、但是对方先动手也存在过错、至于华丽云撞破头,只能说活该,谁让她到处显摆到处都有她的身影?
兰文慧如今的想法是自己被处分了,黄玉玲也跑不掉!
沈如敏一听一看,就知道兰文慧的想法了,一时间对兰文慧也没了同情心,甚至有点厌恶,这个孩子一点感恩心理、敬畏心理都没有,要是她第一时间跟着去医院处理一下,何愁自己不好处理?
敢情在兰文慧的心里,自己的过错跟黄玉玲一样?甚至黄玉玲先动手过错更多?
沈如敏猛地转过身,抬脚把碍事的板凳踢到旁边,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兰文慧,你以为学校是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地方?动手打人是错,用威胁手段逼迫同学更是错上加错!”
她用力狠狠拍在栏杆上,震得床铺发出咣当的声音:“你现在该做的不是计较谁先动手,而是反思自己的行为给他人带来多大伤害!”
兰文慧骨子里的扭别上了头,脑袋充血,瞬间脖颈暴起青筋,指甲用力的抠入掌心。
“她凭什么把我的事情跟人宣扬?凭什么说要写信给她同学提防着我?我又没碍着她啥事情?”
刚才黄玉玲歇斯底里的吼叫着写信的样子,在兰文慧眼前重复闪现。
“华丽云非要挤过来多管闲事,摔破头也是自找的!处处都有她,好像她就是个救世主一样!”
“够了!你这是狡辩!” 沈如敏此刻也是大脑充血、心跳加速、呼吸都有些困难,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窗外的麻雀突然惊飞,扑棱棱的翅膀声惊得兰文慧后退半步。
此刻走廊传来三三两两的脚步声从门外掠过,却无人敢在门前停留,但是窃窃私语依旧传了进来。
“你们晚上好好思考一下,每个人写一份事情的经过,明天上午交给我,至于兰文慧、黄玉玲两个人如何处理,等着系里或院里的通知吧。”
沈如敏摸摸心口,让心跳慢下来,然后平和一下呼吸,才低声说了安排,最后也没搭理几个女生,拉开门慢慢的走了出去。
她身体不好,禁不住这群孩子折磨,让她们几个咎由自取吧。
看到老师走远了,殷秀兰关上门,几个人默默的上床,而黄玉玲则在床铺上掉眼泪,华丽云也很懊悔,自己何苦来哉?
兰文慧冷眼看着几个人都上了床,自己返身坐到桌子旁,看着吃了一半的饭菜,忽然没有了吃的欲望。
老师临走最后说的话,让她一阵紧张,看来被处分是肯定了。可是,自己何错之有?
想到这里,拉开自己的抽屉,拿出笔和纸,赶紧给大哥写信,看看他有啥好的办法没有!
可是等着写了三五行后,想到大哥收到信要好几天、再回信又要好几天,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透了吧,还不如拍电报!
对,电报!
兰文慧想到这里,赶紧换上衣服、鞋子,拿着钱包,拎着钥匙,朝外面跑去,这时候,去电报局,也不知道能不能还有人!
兰文慧一路狂奔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里被拉得忽长忽短,手里攥着的钥匙已经浸湿了汗,钱包里的硬币在口袋叮当作响,仿佛在敲打着她慌乱的心跳。街道上的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却没人注意到这个神色焦急的女孩眼底的恐惧与不甘。
终于赶到电报局,绿色玻璃窗户都已经关上了,不过大门虚掩着,兰文慧的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
她停在门口,忽然从门缝里瞥见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在收拾东西,立刻扑上前,对着里面的人喊:“师傅!等一下!我要发电报!”
中年男人抬起头,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和急促的喘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有急事?已经下班了。”
兰文慧跌跌撞撞冲进去,抓起柜台上的纸笔,手却抖得厉害。
写了几个字,笔尖突然戳破纸张,墨迹在 “大哥你来找我” 几个字上晕开,像极了她此刻破碎的心情。
对面的男人看到兰文慧这样的状况,赶紧说,“小同志,别着急,既然没轰你走,就能拍,你慢慢想,想好了,就给你发。”
男人或许想到了自己家的孩子,语气温和许多。
“嗯,谢谢你,同志。”
兰文慧一直没落下的眼泪,此刻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