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国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团生锈的铁丝,连咽口唾沫都疼得龇牙,膝盖也不受控制地微微打着颤。
脚下的布鞋都被汗水浸湿了,贴着脚底板有些发凉!更别说陈旧稀薄的半袖衬衣和已经洗的发白并打了补丁的蓝布裤子。
保卫科长端坐在桌后,指节无意识的轻叩着桌子,哒、哒、哒,发出规律的声响。这位从侦察连转业的老兵,此刻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李兴国。
乾裕昌腰杆挺得笔直,安静的紧闭着嘴巴,发白的指节死死抠住木椅边缘,后背渗出的汗渍在衬衣后面洇出深色云团,跟保卫科长一起一瞬不瞬的盯着李兴国。
只有保卫科科长注意到,钱裕昌的喉结每隔几分钟就会剧烈滚动一次,像是在强咽涌到喉头的酸水。
不过他依旧很佩服钱裕昌,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乾裕昌自己知道,其实他下一秒似乎就要坚持不住了,他很想吐,还想睡觉,尤其看着李兴国都开始摇晃身体的时候。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动,只能咬牙忍耐着、坚强的坚持着。
阳光有些刺眼,透过玻璃照到三个人身上;窗外不远处操场传来的口号声,搅得人耳膜生疼。
突然 “扑通” 一声,李兴国瘫倒在地,像条脱水的鱼,额角冷汗顺着发梢滴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圆点:“老师... 我说...” 气若游丝的声音里,裹着破风箱般的喘息。
那声音,简直可以用‘气若游丝’几个字来形容。
“起来!你还是个男人吗?” 保卫科长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搪瓷缸里的茶水溅出星星点点。
乾裕昌都跟着一激灵,脑袋瞬时清明了不少。
李兴国流着鼻涕、哆嗦着爬起来,指甲在桌腿上抓出刺耳的刮擦声。最后摇摇晃晃的撑着地、扶着桌子,勉强佝偻着腰站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他说话时带出的咳嗽声浑浊黏腻,活像腐烂的西瓜瓤在胸腔里摇晃:“礼拜天... 我在行政楼... 塞了匿名信...” 每吐出一个字,都像在往外拽裹着刺的麻绳。
不过等他睁大眼睛看向俩人依旧面无表情的时候,只能又继续嗫喏,“我写的是田建春的很多话,大部分都是假的,都是我臆想的。”
李兴国如今知道后悔了,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田建春会在图书馆帮宿舍的几个人占座、想起他会给大家讲解一些他认为有用的知识、想起每次考试前都会给大家抓题......
李兴国的喉咙再次泛起铁锈味,他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唉!
保卫科科长摩挲着衣服上的纽扣,暗想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了许许多多更恶毒、更恶心的人性的阴暗面,但是面对李兴国这番操作,只能痛心疾首、外加恨铁不成钢;一个大学生,二十郎当岁,多美好的青春年华啊!
象牙塔里怎么能有这样的人、这样的行为呢?
别人比你考的好,你努力学啊!
你超过他啊!
怎么能做这么让人不齿的下三滥的事情呢?
保卫科长的目光,冷冷的刺向李兴国,似乎都能刮下一层皮来!
乾裕昌忍耐着想动手打他一顿的欲望,缓缓的低下头,也终于把心放到肚子里了,没有所谓的外面的不明人物介入,没有所谓的更大的利益纠葛,就只是学生嫉妒心作祟之后的‘宵小之作’。
看李兴国没啥说的了、萎靡的似乎又要摔倒的架势,保卫科长一声没吭,沉着脸到对面科里,喊了一个人过来‘陪着’李兴国,换他跟乾裕昌去保卫科那边单独‘会见’另外一个肋涩!
保卫科里
孙旺财填写完表格后,呆呆的看着眼前发花的字,瞬间觉得自己老到了六十岁。
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当时咋就鬼迷心窍听了李兴国的鬼话,去写那封匿名信呢?
写了匿名信,对自己有啥好处呢?
而且还傻兮兮的给魏文秀她爸写了一封!
真的是猪脑袋!
没有哪一刻,孙旺财是如此的沮丧、如此痛恨自己,轻信别人不说,还做了错事。
自己这样的人,魏文秀能看上自己?
魏家能看上自己?
看得上,才,奇怪吧!
等保卫科长和钱裕昌进了保卫科后,看到孙旺财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头耷拉脑袋的萎靡在椅子上,似乎不用询问判断,就能知道这是当事人之一!
保卫科长例行的询问各种身份信息,孙旺财迟钝的反应就跟三岁孩子一样,整的俩人都怀疑这样的人是咋考上的大学?
还被自己学院录取了?
“你周末来行政楼干嘛了?”
“老师我错了,做了错事儿,听信李兴国的鬼话,写了一封关于我们班田建春的一封匿名信,送到楼上了。”
保卫科长的气势,一下子像被拔了气门芯一样的球一样,嗖嗖的瘪了下去。
钱裕昌觉得的胸膛快要爆炸了,只能紧紧的咬住嘴唇,生怕笑出声。
他看一眼保卫科长,很是佩服对方不苟言笑的样子。
“你说是李兴国鼓动你写的匿名信?”
孙旺财点点头,带着谄媚的笑。
虽然面对这个学生比较顺利,但是保卫科长心里更不痛快了,更鄙夷的表情显现出来。
“写了几封?送到哪里了?”
保卫科长忍耐着打人的冲动,冷冷的看着眼前懦弱的男孩子。
“写了一封,不知道塞哪个办公室了。”
孙旺财有些冷,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偷偷的瞄两眼两位表情冷冷的老师。
“你为何要写匿名信 呢?田建春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做?”
“他没对我做过什么。我、我、有点嫉妒他,他学习好、好多人都围着他、有男的也有女的,他对谁都不假辞色!”
孙旺财低着头,忏悔似的说着话。
保卫科长都不想问问题了,看着孙旺财比之前的男生还不如!
“你说你还给你们同学的爸写了信?”
钱裕昌一听,就像天方夜谭一样!
这是啥脑袋啊?
里面装的泥土?
再浇点水吗?
孙旺财抬头看一眼钱裕昌,然后茫然的点点头。
钱裕昌也没了问话的欲望,想直接一棒子楔死他。
“那个同学叫什么?”
“魏文秀!”
保卫科长和钱裕昌互看一眼,摇摇头,随即再点点头,然后保卫科长去对面喊了科员带着李兴国回到保卫科:“你俩回去吧。把事情的经过写下来,明天早上上课前交到保卫科来。”
李兴国和孙旺财对视一眼,然后耷拉脑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