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当田建春跟山城医学院的几位恩师分别告别之后,才背着塞满医书的帆布包,拿上鼓鼓囊囊的行李,踏上开往凤北县的长途汽车。
汽车蜿蜒在山路上,车窗外的山峦树木鸟语蝉鸣倒退在视线里,田建春的手指无意识摩挲书包里的书本,畅想着未来之路的同时,脑海里不禁闪现着过去久远的回忆。
刚毕业的他们俩一起拿着派遣证办理入职手续;一同在针灸科被同一个老大夫带、俩人走入婚姻、购买人生第一套房子、儿子的降生、母亲的离世......
当田建春背着行李,风尘仆仆的赶到凤北县中医院报到的时候,看着依旧是记忆里灰扑扑的院墙、清灰色的门诊楼、墙皮剥落的行政办公楼、办公室里嗡嗡嗡作响的镇流器、负责帮自己办理手续的那个中年的阿姨。
“你叫田建春?来实习?为何你的实习证明上是专科学历、专业是西医临床却来中医院实习呢?”
对方的咄咄逼人的语气,让田建春觉得,看来医疗体制改革的春风还没吹到这里。
“因为那个是全日制的学历、毕业的时候需要实习成绩,如果不符合中医院实习要求的话,我再给你一个非全日制函授的本科中医专业的毕业证?”
田建春态度平和,把包放到桌上,开始往外拿春市中医学院的函授毕业证。
“那要是有这个毕业证的话,就不算实习,而是需要派遣证!而且,好像咱们这里还没办理过函授本科毕业证的派遣证!”
田建春听着对方的‘振振有词’,怪不得谢院长对自己去学中医函授本科抱着那么大的‘偏见’,原来现实生活中针对函授和专科,的确有‘不同的视线和对待’。
“同志,那这样吧,你先请示一下领导,如果贵院确定不能接收我作为西医临床医学的专科生实习一年、或者不能作为中医学院函授本科的毕业生入职实习,我拿着材料就离开。”
田建春想着,这个世界,终究是不同了,源自于自己的不同。
“那好吧,小同志,我去请示一下,麻烦你等一等。”
“好的,谢谢。”
田建春汗湿的背心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对方看一眼田建春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的背心,然后指一指房顶上的慢悠悠、发出吱呀呀的吊扇,“你可以站在那个下面一点,吹一吹会凉快点。”
哪怕天地间的空气都是热乎乎的,但是风扇底下的体感也是凉快一些的。
“好的,谢谢你。”
田建春并没有动,而是在办公室门口里面、靠墙附近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田建春的双脚都有些麻了,才听到走廊里传来略微熟悉的声音。
“张主任,他就在办公室等着呢,你一起去看看?”
那个办事大姐的声音。
“好,我去看看,卓姐,你一起来吧。”
田建春听着这个男声,特别的熟悉,应该是当年的办公室主任张景程。
门推开了,那个卓姐先进来,然后是张景程,田建春见到曾经熟悉的人,心里一阵激荡。
“呶,小同志,这是办公室张主任,主任,这就想来实习的田建春。”
卓姐拿着资料指点着田建春给张景程看。
“卓姐,你去忙吧,我来接待这个小同志。”
张景程看向田建春,个头不是很高,但是挺胸抬头的架势、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一丝紧张不安。
“你好,田建春同志,我是张景程,负责医院办公室工作。刚才卓姐介绍了你的情况,她的确没处理过类似的情况,或许态度让你不舒服了,请谅解。”
田建春看着昔日的同僚,依旧的谦和有礼,可是他知道,这人可是不简单。
“张主任,您客气。”
田建春点点头,态度有些疏离。
“要是中医院这边实在难办,我就去县医院那边。”田建春气定神闲的答话让张景程有些吃惊。
‘难道这个人有强硬的后台和背景?但是没人通知他们啊?’张景程暗自揣测着田建春的信息,他搜索脑海里姓田的领导,答案是没有。
再想想是否有人打招呼要来实习?
依旧没有。
而且,确实如卓玉玲说的,学西医临床的但来中医院实习,实属罕见。
可惜又不能问谁‘派’过来的!
“不难办,不难办。”张景程快速的搜索着张院长的去向,何时能回来。
他们不是不能接收实习生,而是不知道把这个人放哪个科室!
“我想了解下相关的情况,可以吗?”
张景程坐到自己办公桌后面,然后指一指墙边的椅子,“坐吧,站着挺累的。这是从学校直接过来的吗?”
“对,从学校直接来的。”
田建春看着张景程在绕圈,但是他不想、不能点破对方。
上一世,他和她是毕业直接分配过来的,而且父亲那时候已经到了卫校,跟卫生局那边打过招呼。
而这一世,不但父亲还没调动,而且自己竟然需要实习一年!
难道这是学校的差异?
还是专业的差异?
还是自己这只蝴蝶扇动了翅膀后,跟自己相关的事件都发生了不大不小的变化?
“家是咱们凤北的?哪个村的?”
张景程还在继续绕,田建春挨个回答问题,有问必答、态度认真诚恳。
绕过了大约十分钟,张景程才结束整个话题。
“田建春同志,希望你能谅解,因为我们跟山城医学院没有教学合作过,更没接收过类似你这样跨越专业的实习生,但是基于你春市中医学院的本科函授毕业,双重身份,让我们得跟劳人局那边确认一下,要不你先回家休息两天,回头我们通知i过来实习?”
当年田建春跟张景程处过事,知道他是谨慎的,如今回头一看,原来这么谨慎啊。
“好的,麻烦您了张主任。”
田建春起身,微微弯腰低头,对着张景程客气,然后准备拿着行李离开。
“你把重要的东西整理一下,不太贵重的可以放在这边,不然背来背去的,挺麻烦的。”
“不用了,我带回去吧。毕竟放这边对你们来说,不是特别方便。那我告辞了?”
说着,田建春伸手要拿回张景程手里的资料。
“田建春同志,这个资料先放我这里,我拿着去劳人局询问下相关的政策吧。”
田建春知道,函授、夜校这类的补充教育,对于在职人员来说,是个‘提升技能’的阶梯,而自己这样的在校生来讲,只能叫第二学历,还不是全日制的,说白了作用不是很大。
“好吧。就放您这里。”
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门口,朝着走廊尽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