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阳舒展)
戌时三刻,修复室的煤油灯忽明忽暗。谢研秋握着狼毫的手顿在半空,墨滴落在宣纸上洇开小团阴影,像极了前世镜渊里泛开的血花。他忽然转头望向窗外,瞳孔微微收缩 —— 月光下,一道黑影正沿着墙根向修复室移动,腰间挂着的金属物件在夜色中闪过冷光。
“沈研究员,你先回去休息吧。” 谢研秋放下毛笔,声音平静却暗含锋芒,“剩下的虫蛀处我来处理。”
沈星瑶抬头,看见他袖口下露出的一截手腕绷得极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忽然想起白天在营地外看到的那个戴草帽的男人,想起他阴鸷的眼神和裤腿上的青灰色泥土。“我不累。” 她将最后一张修复用的金箔放进玻璃瓶,“一起做完再走吧。”
谢研秋还欲再说,窗外突然传来 “啪” 的一声轻响,像是石子砸在玻璃上的声音。他猛地起身,折扇 “唰” 地展开,扇骨间暗藏的银针已然出鞘。沈星瑶这才注意到,他的折扇不知何时换上了新的扇面,上面绘着的不是山水花鸟,而是密密麻麻的符咒纹路。
“躲到桌子底下。” 谢研秋低声道,身体挡在她身前。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切出冷硬的轮廓。沈星瑶嗅到他身上的沉水香突然变得浓烈,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 那是鲜血的味道。
修复室的木门 “吱呀” 一声开了条缝。谢研秋手腕轻抖,一枚银针破空而出,钉在门框上,发出 “叮” 的脆响。黑影顿了顿,随即猛地踹开门,手中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 显然淬了毒。
“把画交出来。” 歹徒的声音沙哑,带着外地口音,“不然老子捅穿你们的喉咙。”
沈星瑶攥紧了手中的镊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看见谢研秋的折扇在身前划出一道弧线,扇面上的符咒纹路竟隐隐发光。歹徒愣了愣,显然没料到眼前的文弱书生会有这般身手。
“想要画?” 谢研秋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峭,“先过我这关。”
歹徒怒吼一声,挥刀扑来。谢研秋侧身避开,折扇轻挥,扇面反射的月光直射歹徒双眼。那人慌忙抬手遮挡,谢研秋趁机用扇骨点向他手腕穴位,匕首 “当啷” 落地。
沈星瑶趁机抓起桌上的镇纸砸向歹徒,却因太过紧张砸偏了方向。镇纸擦着歹徒耳边飞过,落在地上摔成两半。歹徒恼羞成怒,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 —— 竟是境外走私犯常用的勃朗宁。
“妈的,老子宰了你们!” 歹徒扣动扳机的瞬间,谢研秋猛地扑过去,用身体将沈星瑶压在身下。子弹擦着他的发梢飞过,嵌入墙壁,激起一片石灰碎屑。
“谢先生!” 沈星瑶闻到浓重的硝烟味,感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这才发现,他的右手正紧紧攥着折扇,指缝间渗出鲜血 —— 刚才用扇骨挡刀时,锋利的扇骨划破了他的手掌。
“没事。” 谢研秋咬着牙道,“你快走......”
“走?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歹徒狞笑着逼近,枪口在两人身上来回晃动。沈星瑶忽然看见他后颈处有个青色的纹身,形如饕餮 —— 那是归墟盟的标志。
谢研秋的鲜血滴落在扇面上,晕开的纹路竟与扇面符咒融为一体,发出淡淡的金光。歹徒愣了愣,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星瑶忽然想起白天在修复室看到的《鲁班经》残页,想起谢研秋说过的 “虚实相生” 之法。
“接着!” 她抓起桌上的修复用的鱼胶瓶,朝歹徒掷去。鱼胶泼在那人脸上,他惨叫着踉跄后退,谢研秋趁机挥扇击向他的膻中穴。歹徒闷哼一声,仰天倒地,手枪滑落在沈星瑶脚边。
营地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苏晴带着巡逻队员赶到了。谢研秋松了口气,身体微微一晃,险些摔倒。沈星瑶连忙扶住他,这才发现他的手掌被扇骨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你受伤了!” 她忙掏出随身携带的纱布,“快让我看看......”
“无妨。” 谢研秋想缩回手,却被她紧紧握住。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薄荷膏的清凉气息,忽然想起前世在苗疆,她为他包扎伤口时,也是这样的味道。
“怎么能说无妨?” 沈星瑶的声音带着责备,却又藏着一丝颤抖,“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她轻轻揭开他攥着的手指,看见伤口周围的皮肤因用力而泛白,“疼吗?”
谢研秋望着她眼中的关切,忽然想起灵阳隙间看到的画面:某一世的她也是这样,含着泪为他包扎伤口,而他最终还是死在了日本人的手术刀下。他心中一痛,轻声道:“不疼。比起你......”
“比起我什么?” 沈星瑶抬头,发现他的目光中竟有几分痛楚,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谢研秋摇摇头,正要说话,苏晴带着队员冲进修复室:“姐!谢先生!你们没事吧?” 她一眼看见地上的歹徒,“这家伙是周正雄的手下,刚才在营地外鬼鬼祟祟,被我们发现了。”
“先把他绑起来。” 谢研秋用纱布缠住手掌,“苏警官,麻烦你检查一下修复室,看看有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已经检查过了,” 苏晴说着,目光落在桌上的古画,“书画都在,不过......” 她捡起地上的镇纸残片,“这镇纸是明代的吧?可惜摔碎了。”
“碎了就碎了。” 沈星瑶轻声道,“人没事就好。” 她转头看向谢研秋,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手上的纱布,眼神有些怔忪。她忽然想起他鲜血滴在扇面上的模样,想起那抹类似佛瞳的纹路,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绞痛。
“谢先生,” 她轻声道,“你的扇子......”
“只是把普通的折扇而已。” 谢研秋打断她的话,将折扇收入袖中,“时候不早了,沈研究员早点休息吧。” 他转身时,沈星瑶看见他袖中的扇骨上似乎多了些纹路,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
歹徒被押走后,修复室里只剩下沈星瑶和谢研秋。煤油灯的火焰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沈星瑶望着谢研秋缠着纱布的手,想起他刚才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了些明悟。
“谢先生,” 她轻声道,“你是不是...... 早就知道会有危险?”
谢研秋一愣,转头看她,却见她眼中带着探寻的光芒。他沉默片刻,终于轻轻点头:“从在墓室里发现‘集雅斋’的玉别子时,我就怀疑这些书画会引来麻烦。” 他顿了顿,“周正雄的走私团伙,恐怕与前世...... 与我追查的势力有关联。”
沈星瑶听见 “前世” 二字,心中猛地一跳。她想起灵阳隙间的记忆碎片,想起云曦说过的 “九世轮回,护宝积德”。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谢研秋,不仅仅是个文物修复师,更是与她有着跨越时空羁绊的故人。
“所以,” 她轻声道,“你才会一直跟着我们,保护这些文物?”
谢研秋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有些责任,是跨越生死也不能放下的。” 他忽然从袖中取出那张被鲜血晕染的折扇,“这把扇子,是我前世的...... 一位故人所赠。每次遇到危险,它都会护我周全。”
沈星瑶望着扇面上的佛瞳纹路,想起刚才歹徒看到扇子时的惊恐表情。她忽然伸手,轻轻触碰扇面:“我总觉得,我们之间...... 好像早就认识了。”
谢研秋闻言,眼中泛起一丝涟漪。他刚要说话,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打断了他的话。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 这一晚的危机,恐怕只是开始。
“时候不早了,” 谢研秋轻声道,“沈研究员,以后晚上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他转身走向门口,又忽然停下,“还有...... 谢谢你刚才的鱼胶瓶。”
沈星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他鲜血滴落在扇面上的瞬间,那抹佛瞳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月光下流转生光。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块淡淡的胎记,形状竟与扇面上的佛瞳纹路隐隐相似。
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修复室陷入短暂的黑暗。沈星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般响在寂静的夜里。她知道,从今晚开始,她和谢研秋的命运,将如同被扔进激流的两片落叶,再也无法分开。而前方等待他们的,不仅是文物走私犯的阴谋,还有跨越九世的轮回谜题,以及那个关于十万善功的古老约定。
黑暗中,谢研秋袖中的折扇再次泛起微光,与沈星瑶手腕上的胎记遥相呼应。某个遥远时空的记忆碎片,正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悄悄拼凑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