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轮转,转眼两月一晃而过。
手中静默了三个月的铜制小剑发出剑鸣,触手滚烫,常乐睁开眼睛,一道灵光在眼底闪过,复又重回平静。
常乐拿起尺素简,探入神识,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不少曾经在卫城同僚们的鼓励短信。
常乐笑了笑,她整理衣裳,打开房门。
微凉的秋风吹过,院中树木已经是金黄之色,秋风一卷,枯叶纷纷扬扬,打着旋儿,落在站在树下的许应祈摊开的掌间。
常乐升起一阵恍惚,许应祈身上带着一股恒远的沉静,就仿佛她站在这里,已经站了许久许久。
许应祈转过身,看向常乐,勾起唇角:“师妹。”
“师姐,你竟是也来了!”常乐眨眼,掩去刚才心中升起的情绪。
她三步并两步,跳下台阶,站到许应祈的身前,面带笑容,腰间青玉的弟子令随着动作摇晃,如常乐一般显出活泼可爱来。
许应祈点头,她为常乐拍去肩膀上的落叶:“今日是你比赛的日子,不可不来。”
常乐笑:“夸张了,我会有压力的。”
许应祈信以为真,垂头带上失落:“如此……看来我不应来。”
“开玩笑的啦。”常乐拉着许应祈的手。
她如今拉许应祈的手已经很熟悉了,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疏离。而且两人哪怕不说话,她也不会尴尬了。
因为许应祈从不尴尬。哪怕她一句话不说,许应祈也会跟着安静,若是常乐说得开心,许应祈也会听得认真。
这样的人……
常乐忍不住感慨,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难怪蝉联孤山剑门历代大师姐\/兄第一名。
“我们走吧。”
常乐熟门熟路地拍拍许应祈背上的剑。长剑发出亲昵的剑鸣,主动跳出来,浮在半空中,好叫常乐踩上去。
“你可真是可爱。”
经过了两个月,常乐还是不知道剑的名字,主要是她一直在修行。
她这样说,剑就更加激动起来,来回乱蹿,直到被许应祈一巴掌拍在地上,这才终于安静下来。
照旧是许应祈载着常乐飞,原本筑基期是应该学习御剑了。
但是外门大赛为了平衡筑基的修士与其他外门弟子的平衡,禁止飞行法术,所以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先针对大赛做突击训练,其余的等到了内门再说。
外门大比自然是在外门,营造院的修士们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打造出了一个可容纳千人的平台,其中满是各种类型的符咒填充其中,既保证其中的坚固,还要保证弟子们在战斗中,全力施为,且性命无忧。
擂台共五十个,排在平台上。
待到常乐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满是人了。有外门弟子,也有内门弟子。大家熙熙攘攘地堆在一个角落里。
常乐去看了眼,果不其然,是有人在开盘。
上面按照预估的实力进行排行,旁边还写了赔率。
身为现代人,对赌博并不感兴趣,常乐正想离开,就听到人正在争吵。
路人甲:“老王,你这个赔率有问题吧?谁不知道这次大赛有十个筑基修士,两位是最近新晋上来的。怎么萧师兄的排这么前面,常师姐却排那么后面啊。”
路人乙:“这自然是综合考虑过的。常师姐虽然侥幸入了筑基,可谁都知道她文墨不通,年年大考都是倒数,若非她修为不错,只怕早就丢出外门了。”
路人甲:“我还跟常师姐比过呢。我当时炼气五层,就胜过了炼气九层的常师姐。”
路人乙:“哼,那是当年,如今的常师姐已经崛起了!”
常乐挑眉,看起来像是自己的粉丝?
路人甲:“你话本看多了吧?再崛起也该有所积累。常师姐积累了什么了?”
路人乙:“她都炼气几十年了,怎么不算积累?”
路人甲:“那蓬莱宫少宫主还开了金口,说她死劫缠身呢。指不定在比赛的时候就天外飞石,砸死了呢。”
路人乙:“不许你侮辱常师姐!她是我们平民修士之光!大器晚成!厚积薄发!穷且益坚!老而弥坚!”
常乐:“……”
喂喂,越说越过分了啊,你其实是我的黑粉吧!
常乐转头,捂住脸,想要悄悄离开。
这时,许应祈大步上前,丢出一个储物袋,扔到写着常乐的名字上,开口:“五百上品灵石,我压常乐。”
众人皆是一愣,齐齐转头,看到了许应祈,也看到了捂着脸的常乐。
一时间很安静,庄家很快回过神来,他看着那袋储物袋,吞咽了下,低声说道:“许许师姐,你可想好了啊。你赌的是……”
常乐心中闪过一丝不妙,她正要阻止,许应祈就已经掷地有声地说道:“我赌常乐每战必胜,直到第一!”
这一次,是彻底地安静下来。
大家之前刚才争吵,也无非觉得常乐的赔率太低,甚至比不了榜上热门的几个炼气弟子。但是若说常乐第一,哪怕是方才的真爱粉也是没有想过的。
庄家眸光闪动喜色,说道:“师姐当真要这么下注?”
许应祈点头:“正是。此后赢的钱,你自行转的到下一次便行。”
庄家笑嘻嘻的收下:“好嘞!这是票据,师姐请收好。”
许应祈接过,转头拉着常乐钻出了人群。
她们两人走出好几步远,方才嘈杂的人声逐渐远去,许应祈察觉到常乐一直没有回应,于是转过头来,看着常乐:“怎么不说话?”
常乐支吾两声,说道:“万一,万一我辜负了许师姐……”
许应祈道:“不用担心,你不会输的。”
这么信任我?
常乐说:“那万一输了呢?”
“输了……”许应祈很认真的歪了下头,那副茫然的模样让常乐深刻地认识到许应祈对自己是真的有一种茫然的自信。
“输了,就输了吧。”许应祈摸了摸下巴,“如果不开心,我们晚上可以去偷偷把赢了你的人打一顿。”
常乐一愣。
许应祈还在说话:“不过我们得备好掩饰的工具,否则会被刑堂的人察觉……虽然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宗门必须要有法度才能持续,不好明目张胆地破例。”
所以你悄悄地破例就可以了么?
看着认真思索可行性的许应祈,常乐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连因为方才许应祈的行为而觉得心中压着的压力也在陡然间散开来,变成了欢快的笑声。
许应祈有些不解:“怎么了?我的法子莫非还有漏洞?”
“没有。”常乐看着许应祈,“谢谢你,许师姐。”
谢谢你全心全力的信任,还有全情全意的支持。
无论输赢。
大家挤在平台上,旁边立着一支细长的香,随着香燃烧到底部,有两人御物自天边而来。
常乐看过去,一人是她熟悉的唐欢,而另一人手捧画卷,青衣飘飘,面容沉凝,与唐欢那未语笑三分的模样是两个极端。
一红一青,一冷一热。
“这位是教习堂的堂主尉迟樗。”许应祈见常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青衣女修,于是开口说道。她见常乐一愣,于是垂着眼又补了一句,“进入内门后,会上大课。她便是负责教习的堂主,素来严厉,从不徇私。”
常乐悟了,是教导主任!
察觉到青衣女修轻飘飘地朝自己扫过来,许应祈毫不心虚,头也不抬一下,只是看着身边的常乐。
常乐微微睁大眼,她是那种明丽的长相,甚至有些妩媚,可是睁大眼时,便显不出魅色,反倒很是可爱的样子,甚至有种娇憨。
“这样……那她是不是很凶?”
常乐一边说着,一边往许应祈的方向缩了缩。
她其实倒不害怕卷,哪个从现代考场厮杀出的人不是卷王。只是正因为她来自现代社会,所以才会对“老师”、“教导主任”这类的人感觉到一种来自本能的敬畏。
没错,是敬畏!
“嘶,当着面也敢这么说啊。”
修士素来耳聪目明,更何况是元婴修士。神识覆盖下,一切细微皆入耳目之中。
唐欢自然将许应祈的话听了个清楚,捂着嘴笑得欢,手肘捅了捅尉迟樗的腰:“大师姐如今比我们还低上一辈,不打算教训教训?”
尉迟樗看了唐欢一眼,面容严正,无悲无喜,只道:“时间已到,开始吧。”
“真是的,不知道谁才是刑堂堂主。”
唐欢嘀咕了一声,面向众人。
众人皆低头行礼:“见过长老!”
“吉时已到,大比开始。”
话音落下,在两人身后,若隐若现地出现了许多道气息,他们隐匿了自己的身形,并不打算现身。
这些是有收徒意向的长老或者更高的峰主们。
他们不出现,也是为了不让年轻的弟子们因为畏惧又或是恐惧表现失误,另一方面也是自己可以不用端着。
唐欢啧了一声,她便是那个被迫端着的人。她抬起手,手中一握,只见擂台上纷纷展开防护罩,而一旁的尉迟樗则将手中的画卷一展,上面显露出无数的名字,挂在天幕之上。
最前方的是已经筑基的十人,剩下则是按修为进行了排序。
“本次大赛由于筑基弟子比以往多,因而采取守擂制。”
尉迟樗清正的声音响起,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十名筑基弟子,分属十个擂台。炼气弟子九层者可以挑战。若没有达到炼气九层的弟子,在战胜任意一名炼气九层弟子后,可挑战筑基弟子。直到擂台之上剩有十人时,便开始进入决赛轮。”
“低级者挑战高级者,有三次重来机会,同级挑战仅有一次机会。每一日守擂者可被挑战三次。还望诸位谨慎选择自己的对手。”
“每日比赛从巳时到酉时结束。”
也就是从早上九点开始,到晚上7点结束。
尉迟樗说完,扫向众人,见参赛者有的低头沉思,有的则谨慎地看着周围的人,似乎在下判断。
她静候了几分钟,这才道:“请十位筑基弟子上来。”
话音落下,有十座小擂台缓缓升起,像是十个王冠那般,就连上面的防护罩的颜色也与其他不同。
刹那间,好几道流光飞身而上,落入擂台之上,各显神通。
常乐抬头看着擂台,她的心口砰砰直跳,带着一丝紧张害怕,还有莫名的期待。
她回头看了眼许应祈:“许师姐,我去了啊。”
“旗开得胜。”许应祈回道。
常乐闻言,冲许应祈一笑:“好,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说着,她一拍腰间,长剑飞出,她脚尖在剑上轻轻一点,宛若御剑那般,往前游了一段,随后长剑再次飞出,她再一次一点,最后一个折身,便如乳燕投林一般,没入了属于她的那个擂台上。
唐欢见状,笑道:“虽然不是御剑,但也算得上是御物了。看来她与剑的相适度很高,可以做个剑修。”
尉迟樗看一眼唐欢:“你对她似乎太过上心了。听说她的弟子令都是你亲自给她的?”
唐欢无奈地往尉迟樗的方向靠了靠:“我哪是对她上心,上心的分明是许师姐。你就不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物能让许师姐如此上心么?”
一句话里三个上心,再加上那挤眉弄眼的丰富表情。
尉迟樗叹息:“我今日听说如今刑堂的人肆意妄为,果真是上行下效。”
她再看一眼稳稳站在擂台上的常乐,别开了眼:“无聊,不感兴趣。”
尉迟樗见十名筑基弟子已经就位,这才将袖子一挥,说道:“你们此前的剑令上有你们的讯息,淘汰后自会在绘天轴上显示。现在,比试开始。”
话音一落,一时间竟是无人上擂台。
常乐见状,心中也是清楚的,所谓枪打出头鸟,第一个上台的人,要么就是足够自信,要么就是没头脑。
可是来报名大比的人,哪怕不是冲着第一名去的,也是想要尽量给围观的长老们留下一个好印象的,因而多半会踌躇难以决断。
如此看来,自己第一日说不定还会轻松一些了。
正想着,只见一袒露胸脯,满是胡须的大汉站了出来,喝道:“我先来!”
说着,他双手往后一扯,扯出一柄巨斧来,手臂肌肉鼓起,喝的一声吼,朝着常乐所在的擂台猛然掷来,自己脚下一蹬,宛若一颗炮弹一般,飞到半空中,行到一半时,他动力不足,身体往下一落,此前的掷出的巨斧却正好在他脚下。
他借力一踩,成功落到常乐的擂台上,再将手一招,斧头落入他的手中。
他一个用力,将斧头扛在肩头,看向常乐。
“常师姐,久仰大名。俺名为柳九,炼气九层,还望指教。”
常乐看着地面都因为这巨力而微微下沉。她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细长的长剑,她怀疑或许自己的一剑都挡不住对方的一劈。
总不是要刚上台就要被打下去吧?
但丢自己的脸可以,丢许师姐的脸不行。
常乐深吸口气,朝柳九阴拱手:“常乐,筑基初阶,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