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跑得很快,最后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看着一旁的小白在脚步使劲吐舌头,于是蹲下来,轻轻的点了点小白黄色的头顶。
“对不起,我也不想跑得这么急的。许师姐确实是个好人。就是……”
太好了,明明挂着一张清冷冷,冰冰凉的脸和眼,是怎么做到那么热情如火,说话如狼似虎的啊?
这简直是i人的恐惧具象化,哪怕常乐自认为自己不是那么i,都有点被吓到了。
“……找个时间再去认真道个谢吧。”
常乐想了想,站起身,拍拍身上没有的灰尘,这才往任务大厅里走。来这里接任务的弟子众多,大部分都是外门的人。他们看到常乐,都朝常乐打招呼。
这可是在以前,也是在原身记忆里从来没有经历的事情。
出了什么事?
常乐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里,摸出尺素简,熟门熟路地往八卦板块查看。
“外门废物一飞冲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命由我不由天!”
常乐:“??这什么鬼东西。”
再进去一看,是有弟子如此写道:
“我在外门蹉跎了三十年,大家都知道的,炼气修为最多可达一百二十年寿岁。我如今已经四十了,眼见筑基无望。前日得知了常师姐的故事,诸位或有不知。常师姐是我们外门的名人。只是这名人的名,却不是好听的那种……”
常乐皱着眉头,看着此人洋洋洒洒,将自己此前如何废材,如何文盲的事情大肆宣扬一番,可谓是将先抑后扬的抑发挥到了极点。
常乐看着都觉得自己是废物中的废物,文盲中的文盲,修行路上碍事的石块,此生无望修行。
随后文笔一转,写到那冤魂出世,撕咬人血人肉,邪修嚣张跋扈。当真是文笔细腻,让人宛若亲临。
危急关头,常乐周身浴血,连下三十道雷符,接引天雷,以自身为引,破除邪祟。
常乐:……三十道雷符,她自己都要被劈死了好么?太夸张了,太夸张了。
“……我蹉跎半生,原本已经对修道失了希望。可吾道不孤!顽石不开又如何!只要努力修行,终有一日,水滴石穿,成就大道!!”
常乐:“……过了过了。不至于不至于。”
下方的回帖,有外门的,也有曾是外门的内门弟子。
原身在外门实在是耽误太久,她的名号很多小弟子都是知晓的。因而也引来许多人的说话,帖子越滚越多,已经可以比拟此前对于许应祈的无脑吹捧了。
常乐握着尺素简的手微微颤抖。
真是想不到,十年废材无人晓,一朝筑基天下知,真是吓死个人了。
常乐默默地搂紧了小白,又在储物戒里翻了又翻,翻出一个斗篷来,将它披在自己的身上,这才感觉到了些许的安全。
果然披着斗篷后,就没有人再时不时的来打招呼了。
常乐赶忙来到窗口,说出自己的来历。
办事的弟子看了看常乐的弟子令,站起身来,将常乐带到一个房间中,抱拳道:“常师姐,劳烦你将储物戒给我,我们整理好里面的文档后会归还给你。另外还请你在此稍候片刻。”
常乐放下斗篷,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那弟子笑道:“没什么事,不过你如今已是筑基了,内门长老会过来检验确认,再更换弟子令牌。唐长老早就下了令,待到你来了就通知她。”
唐长老,唐欢。
常乐想起唐长老那张面若桃李的脸,对方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但常乐对她还是颇有好感的。
常乐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烦劳了。”
那弟子上了茶水,这才退下。
常乐又摸出了尺素简,虽然认为唐长老不会带有恶意,但是常乐还是下意识地给许应祈说了一声:“许师姐,我已到了任务处办事,唐长老说要见我……”
字还没有敲完,常乐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了。她发现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觉得许应祈很可靠,很值得信任。
因而只要出了一点变故,也想要先跟许应祈知会一声。
常乐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样可不行啊……”
一边被对方亲近的态度吓得躲远,一边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又跑过去求别人的庇佑。
“有点太无耻了。”常乐又拍拍自己的脸颊。她收起尺素简,端正地坐直了,安静地等待着。
仔细想一想,那花兰因对自己有杀意,想对自己下手,可是这是在孤山剑门里,许师姐已经助她突破,她若是再下手,那剑门也不会容忍。除此以外,也就只有那虚无缥缈的天命,以及自己的真身。
可真身没有暴露,天命更是无从谈起。唐长老实在是没有下手的理由,倒是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了。
常乐想通后,这才放松了些许。
不多时,房门被敲开,唐欢摇着软腰走近。
常乐急忙起身行礼,喊了声:“唐长老。”
唐欢走近,大门无风自动合上。
她仔细打量着常乐,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点头,满意地道:“神光内敛,灵气圆融,看来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玩意儿强催上来的。想不到出门一趟,倒让你遇到了突破的机缘。可见此后可不能闭门造车了。”
常乐无言以对,这个说法,倒好像她们谁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筑基一样。
唐欢的手往前摊了摊:“行了,将弟子令给我,我给你换令牌。”
常乐将弟子令放到唐欢的手中,有些不解:“唐长老不是刑堂堂主么,也管弟子令更换?”
唐欢白了她一眼:“长老都可以换的。不过是因为看到你这次的机缘闹得纷纷扬扬,充满了巧合,一会儿挨雷劈,一会儿又是灵剑顿悟的,看起来怪吓人的,以为你走了歪路……
我们好歹也有一面之缘,所以来看看。我可不想因我的一时兴起,让你得了什么邪修的传承,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这话说得没那么好听,但常乐还是听出了隐没在话语下的那一丝关心。
她与唐欢,本就是泛泛之交,这一丝关心不多,却正好合适,让人感觉熨帖。
常乐嘿嘿一笑,说道:“多谢唐长老关心。”她说着,又摸了摸自己的手镯,满是感慨,“也多谢唐长老的手镯,若不是它,我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生死之间,易见大道。可是生死之间,又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这是你的机缘。”唐欢说道,她表情淡然,并不以因自己送出的手镯救了常乐而自觉对常乐有恩。
这让常乐对唐欢的感观更是好上几分。
唐欢手指一抹,将弟子令上常乐的名字抹去,她从怀中又掏出一枚紫金令牌,低头看了眼:“哦,错了,不是这个。”
说着,她就换了一块青玉令牌出来。
唐欢颠着手中的紫金令,想收起的手顿了顿,手一扬,那紫金牌就陡然朝常乐飞去。常乐手忙脚乱地接过,她看着唐欢,有些不解。
唐欢翻转青玉,在令牌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常乐的名字后,方道:“那块紫金令送你了。待你晋升元婴时,再来找我。”
言下之意,好似笃定常乐能晋入元婴一般。且不说是不是真的可以,但这也代表了一种期待。
常乐躬身行礼,道了声谢。
“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数,过来,取一滴精血。”
唐欢朝常乐招手,常乐自然照做,将精血落入其中后,常乐感到自己与青玉令之间好似有某种奇异的联系。她手一招,青玉令就滴溜溜地落入了她的手中,温润光滑,握在手里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令牌中似乎有灵气涌入。
常乐又惊又喜,她此前对战的时候多次因为灵气不足,不能驱使符箓而陷入被动。如今有了青玉令,相当于带了个蓝瓶,虽然不至于源源不断,却能在生死之间起到一击制胜的作用。
“看来你是感觉到这青玉令的妙处了。”唐欢笑了笑,道,“从今日起,你就是内门弟子了,恭喜你。”
常乐抬眼看着唐欢,惊讶道:“内门?这么容易的么?不是要参加大比么?”
唐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在外门待了这么久,连我们门派的机制都没搞明白么……是了,倒是忘了你看不懂太多的文字了……”
常乐涨红脸:“我有努力地学了。”
“你有这份心倒也不错。或许这就是你能突破的原因吧。”
唐欢看向常乐的眼里充满了慈祥,像是看到龟兔赛跑里的小乌龟,又或是看到铁杵磨成针的老婆婆,总之都带着一种怜爱佩服,但自己是绝对不会去做的那种。
常乐默然不语,她觉得短时间里,她目不识丁的这个帽子是摘不去了。
唐欢招手让常乐坐下,又为常乐倒了一杯茶水,这才说道:“内门之所以是内门,是因为那里有灵脉。灵脉产生的灵气浓郁,非筑基以上的修士经脉是无法承受那样的灵气冲击的。
为了避免年轻小弟子好高骛远,又或是遭遇危险,才将内外门以修为和体质分开。只要进入筑基,就可以进入内门。”
“那外门大比又是?”常乐好奇地问道。
唐欢道:“自然是为了给那些以往没有发现的好苗子一点福利,同时也是为了让门内的长老、峰主看一看,挑一挑,说不得相中了谁,就收做衣钵弟子了呢。”
常乐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倒也合理,若是内外门划分如小说里的那样残酷,只靠着大比才能晋升,恐怕外门弟子心中会有颇多怨气,长此以往,对宗门的发展也是极为不利的。
唐欢见常乐明了,于是又道:“你如今已可算得上内门弟子,待到历练完成后,可自行进入内门,找弟子管事,他会为你安排住所以及学习事务。今日你就可以将你的住处移过去。”
常乐又点头,唐欢又问:“你既然已经筑基了,就不想参加外门大比么?”
常乐摇摇头,谁要去参加大比,跟男主争风头么?她躲他还来不及了。
唐欢托着下巴,嗯了一声,手腕一翻,掌心里用灵力描绘出道道虚影来:“先别急着下定论,这些是大比的奖励,哪怕是金丹期用着也绝对好用的,你当真不想看看么?”
灵力光彩闪动,幻化出一个个五彩斑斓的事物来,唐欢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这个储物袋,足可以放入百亩良田,还可以放入活物。万一落入绝境,也可以凭借此获得一线生机。”
“这个丹鼎是仿造的天地造化炉,出产的丹药品质都可以上一个小境界,同时能提高成丹率。”
“还有这把竹雨剑。”唐欢缓缓说道,手中灵光乍起,现出一柄青色长剑,青色的剑身与藏青色的剑鞘分开,剑柄古朴简约,宛若一结竹节一般,剑身青若碧玉,带着透明的质感。而剑鞘为藏青色,上面刻有祥云的图案,让人一眼就觉得……
好适合许师姐的剑!
唐欢看着那把剑,眼中带着些许的哀伤:“这把剑原本生而有灵,只可惜在上一场大运之战中,它的主人战死,竹雨剑哀鸣三载,最终散灵而亡。这是……一柄死剑。不过到底是得天地造化的灵剑,得主人好好对待,或许也有生灵的可能……”
常乐问道:“它是第几名的奖励?”
唐欢微微一笑,收起眼底的哀意:“如此好剑,自然是头名的奖励。”
“头名……”常乐迟疑,若是头名,那她便要与男主相争。
可是……她看着那把剑的剑鞘,越看就越觉得它很适合许师姐的剑。颜色相似,模样也是内敛而华贵,常乐想起那剑的模样,觉得它一定会很喜欢这剑鞘。
常乐想起许应祈曾说过她的剑是没有剑鞘的,想来也是因为许师姐对自己的爱剑很是看重,因而要精挑细选,为自己的剑选一把好剑鞘。
常乐越想越合适,越看越是喜欢。
最后,她咬住下唇,看向唐欢,小声道:“唐长老,我可不可以考虑两日。”
唐欢一扬眉梢,手一握,什么天材地宝的虚相尽数消失。
她笑道:“自然可以。”
唐欢缓缓起身,正要离开,又回过头来,看向常乐:“我辈修士,虽说是顺天而行,却是一直在与自己争,与其他修士争,与天地争。
对于一个修士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又为何要修道,在筑基的时候,最好思索清楚,想得明白。想好你脚下的那条大道,无论如何不得相让,不得逃避,为之战斗的究竟是什么。方才不负筑基之名。”
常乐一时茫然,待到她终于回神时,唐欢已经消失不见。
常乐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对着空荡荡的门口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