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鸾凤群集,瑞云亘天。
月光柔柔,洒在放在窗边的两尊小神像上。它们三头六臂,手举铜钱,憨态可掬。
突然之间,崩裂之声响起。
“咦?碎了一尊。”有人说道,纤长的手指拿起从中间裂开的那尊神像。
“也罢,你们原本就是一体,如今便回归一起吧。”
话音落下,两尊神像顿时一闪,变成了一棵绿莹莹的小树。
“你帮我这么多,也愿你得偿所愿。”
话语落下,一株金灿灿的铜币落在树间。
“自此,你我之间银货两讫,因果不沾。”
大地崩裂开,熊熊烈火燃烧,露出了大地深处无数盘根错节的根系。
岩石下有无数的尸骨,随着石块和泥土往下滚落。
常乐将自己所学发挥到最极致,她每一次挥剑,都让根系断裂,烈火灼烧。
神像发出痛苦的嚎叫声,已经听不出人类声音的模样。
远处隐约有灵光,正在移动,那是小伙伴们正护着残存的人在往城外移动,一边移动,一边在搜索还活着的人。
“真是太惨了。”
常乐听见声音,她的长剑砸在地上,轻轻地擦了把额上的汗水。
对于一个植物而言,根系不死,它是绝不会死亡的。可是这根系那么多,那么密,常乐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有所不支。
“常乐,我这边有些要事。”
灵兽袋陡然一亮,白鹤闪出身形。她的面容是难得的急切,她看一眼不远处:“需要我将这个大家伙解决么?”
这个大家伙虽然难缠,但正好当做常乐的磨刀石用,白鹤有些犹豫。
常乐摇摇头:“我还有掌门的剑符未用。”
白鹤顿时放下心来:“那就好,我去去就回。”
与饲主链接的契约陡然出现震动,无论如何也无法唤得回应,这是以往从未有过之事。
白鹤心急如焚,只是强自镇定,她得到常乐回复,顿时张开双臂,很快就消失不见。
常乐扭过头,她吐出一口长气,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大家,速速离开。我恐怕得动用剑符了。”
常乐在文网中说道,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因为握剑太久而微微发抖,长剑的剑柄有些滑手。
因为沾染上了太多植物那与血液极为相似的液体。
“明白。”
“你千万小心。”
伙伴们也知晓轻重,没有多问,立刻各展神通。
顿时城中飞起几道灵光,各人各带着人,或用飞舟,或用法器,朝周围散开。
常乐听见地底传来隆隆的声音,她撕下衣角,咬牙将自己的手和剑绑在一起,猛然抬首。
“怎会让你阻拦!”
她调动灵气,召出自己的青钢剑作为飞剑,飞入空中,重新施展剑法。
在根系突出地苗要将人拦下的一瞬间,就将这些根系尽数消灭。
“不够,不够……给我献祭,给我足够的报酬……”
大地发出声响,常乐冷哼一声,她看着下方的根系重重,却不知为何只有根在。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文网里已经传来了讯息。
“我们已经平安离开。”
“我这边也是。”
“我也是。”
常乐低声道:“好。”
她看着根系重新凝聚成神像,猛然甩出了剑符,喝道:“爆!!”
就算是有那邪性的运气在,那又如何,只要她打击面够广,就总能杀死你!
合道大能的威压尽开。
常乐感觉到甩出去的剑符在一瞬间变成了一轮巨日,巨日中心是一柄煌煌威严的巨剑,剑身朝着根系落下,发出烈火灼烧植物时发出声响。
一时间卷起的巨大气浪将常乐冲出去老远。
常乐听见巨物在翻涌在痛苦的哭喊,无论根系如何躲避,却依然逃不开烈火灼烧。
这火焰,远非是现实意义上的火,而是不尽不灭,无法躲避的“火”本身。
这就是合道一击之威吗?
常乐心道,她转身正要离开,陡然之间,她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周围的灵气在不停地朝此地汇聚。
而在更深处,地心的深处,发出隆隆的声响,像是植物生长时的声音,这分明应是充满生命力,万物欣喜的喜悦之声,但常乐却隐约听到了哀鸣。
就像是脚下的这片大地在悲鸣一般。
常乐陡然转身,她看见一支绿芽钻出了漆黑的土地。
这土地被鲜血与烧尽的根系组成的肥沃土地。
眨眼之间,那绿芽已经变成了小树。
只是一呼一吸之间,小树就变得粗壮,更加粗壮。
它舒展枝丫,火焰还在它的枝丫上跳动,将它的树叶烤得焦黄落下,但是转瞬之间,它又抽发出新的枝叶出来。
常乐暗道一声不好,她已经感觉到了小树所展露出的威压感。
这东西,远非自己目前的修为可以对付!
常乐猛然朝小树冲去,她握剑,使出了她所能使出的最强招数。
“如登春台!”
“金玉满堂!”
“弃圣绝智!”
但凌冽的剑光落在树上,不过化作了阵阵清风。
反而在这一瞬间,小树又粗壮许多,已经变成了一棵大树。
它枝繁叶茂,伸展出的树冠如伞盖,枝条垂落下来,随风摇晃。
剑符的火焰还在它的身上跳动,但已经越来越小。
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重,越来越盛,心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文网里传来温如玉的惊叹声:“那棵树是怎么回事?”
“你们谁也不许过来!离开!速速离开此地!!”
常乐高声在文网里喊道。她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些话,只听到文网里传来滋滋的声音。
文网再一次断裂开了。
常乐抬头,天空已经被树冠遮掩,她已经彻底在树下。
这树已经如此巨大,遮蔽天日,风吹动,树叶哗啦啦作响,空气中也响起无数虔诚的祈祷声。
“愿神灵保佑……”
“愿神灵庇护……”
常乐握剑,她感觉手心里尽是冷汗。
“你在我神国之中,可愿供奉我?尊我为神灵?”
大树摇晃,风中传来种种声响,问询道。
常乐道:“绝无可能!”
她举剑,朝树刺去。
但树纹丝不动。
“既不能领会神之慈悲,只能以神威镇压。”
大树摇晃,风中的声音一变。
“神说,神国中,不可直视神。面神之人,当五体投地,不可抬首。”
常乐只觉得自己后背被猛然一击,她一下子被某种无形之物砸入地面中,颈项被紧紧地控制着,不能抬起。
常乐闻到泥土里的土腥味和血腥气交杂在一起,她的头被深深地按在了泥土里,掩住她的耳鼻口舌。
在泥土之中,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意识来涌动,朝她传递出微弱的声音。
“好痛……”
手掌按在地面上,感觉到一阵细微的暖意。
那份暖意托举着她,让她翻滚落来。
她听到细弱的意识传来:“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握住剑时那种隐约的感受一般。
常乐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来,这是地脉,大树生长需要灵力的滋养,需要鲜血的浇灌。
它榨取了此地地脉中流淌的灵气,就如它曾经做过的那样,只是那时候,它为了凡人结出甘果。
而现在,它只是为了无尽的生长。
大树还在生长,它似乎要长成贯通天地的模样,将目光所至之处都变成它笼罩的神国。
地脉的灵力越发的虚弱起来,却也依然持续地将灵力灌注到常乐体内。
一只纸鹤歪歪斜斜地飞来,落在常乐的身前,里面传来钟馔玉担忧的声音:“常道友?常道友?你还活着么?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安顿完人就过来。”
“我……没事……”
常乐低声道,她知道自己的话传不到钟馔玉那里。
她伸手,手指颤抖着,灵光闪动间,一枚铜镜闪现。
她摸出了三枚灵石,眼中闪过一点失落。
“对不起了师姐。”
好容易挨过了三天,但这一次是不能及时跟师姐通信了。
常乐想着,还是将三枚灵石投了进去。
镜中很快出现了钟馔玉的身影。
钟馔玉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回过神来,大声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常乐说完,吐出一口气,“你们……别过来。”
“可是……”
常乐平静道:“我还有白鹤,你们什么都没有。”
其实连白鹤也走了,她手中也没有剑符,她什么都没有。
威压沉沉压在自己身上,就仿佛堆了无数重物一样,连动一动都很难。
常乐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你们离远一点,离得越远越好。”
钟馔玉咬了咬牙:“你放心,我门中长辈很快会到了。”
这东西的修为已经远超了他们这群人能抵御的极致。
就连合道一击都不能对它造成伤害。
钟馔玉的帮手未到,想来他们也没有料到这东西竟然会这样高的修为。
错误的判断,只会带来错误的结果。
常乐伸手,竹雨剑落在她的手心里。
此剑无灵,可无灵之剑却是正好,免得与她一起死在此处。
常乐动了动手指,铜镜中影像顿时断开。她将储物袋和灵兽袋都封上一层层的封印。
然后用力地用剑撑起自己的身体,她感觉到有无形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目光冷淡、漠然,犹如看着一只虫豸。
虫豸死后,也会化作祂的养分的一部分。
常乐抬手,用力给大树甩了个难看的手势,灵力尽数灌入竹雨剑的身上。
长剑无灵,无灵之物自然无知无畏。在这种时候,最为合适不过。
只是可惜……
“可惜你陪我不久,对不起。”常乐将额头抵住竹雨剑,轻声道。
竹雨剑轻声颤动。
常乐猛然将剑挥出!
竹雨剑陡然化作一柄巨物,朝大树冲去。
风中传来声响。
“神说,神之本体,无坚不摧。”
剑尖刺入大树的树皮,再无法前进一步。
“神说,凡朝神灵举剑者,武器崩坏,遭受火劫之苦。”
竹雨剑灵光消散,剑身发出悲鸣之声,掉落地上。
常乐心中一痛,她陡然感觉周身犹如火烧一般,忍不住发出哀嚎来。
常乐浑身颤抖,她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她要过不去的死劫了。
白鹤走了。
剑符用了。
她也没有感觉到突破的契机,不能如此前那样借助天雷之威来破局。
而一直以来总是会帮助自己的师姐,此刻也在相隔天涯。
她不在也好,她不过是金丹,也对付不了这鬼东西。
所有可以帮得上的东西都没有了,就连自己的剑也那样了。
什么天机老人,算得一点也不准,她的死劫分明如此之近。
风中的声音悲悯中带着引诱:“你可愿服从于我?”
她抬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大树的生长竟是缓解了片刻。
为什么?
它分明可以直接将她压碎,为何总要问她?
常乐想,她的身体被死死地压在泥土中,泥土涌动,盖住她的身体,手足,漫过她的心脏,颈项……
时间好像在一瞬间流逝得很慢,唯有思绪如电光闪烁。
她和它,她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她们都是灵物。
常乐陡然想起来,她是一柄剑鞘,一柄天生地养,得天地滋养的剑鞘。
她见过开天辟地,见过远古洪荒,她远比这棵树更加的古老而久远。
而它说过,它想要吞食自己。
泥土缓缓上涌,淹没过常乐的口鼻,唯有那双眼还在闪烁光明。
常乐从未接受过自己身为剑鞘的身份,她总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是人类。
她看着天空的巨木,粗壮的木身古朴苍老,撑立于天地。树间垂落下无数枝条,随风摇摆。
风中传来诵念的声音,安静、悠远。
这样的景象堪称神迹。
她想起曾经见过的洪荒景象,想起剑光分化混沌,想起她的身体和手足曾与这片大地相连。
天地生育了她,灵光哺育她。
她本就是这片大地哺育出的孩子,而现在,她的母亲依然在努力地将灵力注入她的身体里,哪怕地脉衰弱,灵气将散。
额间一块红石渐渐浮现,无数古朴的纹路遍布在常乐的周身。
她想起长久漫长而模糊的时代里,似乎还有什么在一直陪着自己。
自己是剑鞘啊。
既然是剑鞘,那如何不该有自己的剑?
风中声音摇晃。
“神说,听闻风声,当诵神名,诚心侍奉……”
“混蛋……”常乐抬起手,灵光在她的额间光芒大放,“我可,我可不信什么神灵啊!”
“剑来!!”
有什么事物慢慢显化,祂突破时间,突破空间,应她召唤而终于显露真身,露出修长优雅的剑身。
一道曼妙灵光闪动在她的身边,按住她的手。
此前威压带来的迟涩顿时散去,那身影指引着她,在她的耳畔轻语。
“我应召而来。”
“你手中所指之处,便是我剑光所指之处。你之敌人,便为我之敌人。你所站之地,便为我扞卫之土。”
“现在,挥剑吧。”
常乐看着那道身影转动她的手柄,长剑发出嗡鸣,光芒大盛,冲向那参天巨木,将它劈开,烈火熊熊燃烧,沿着它的根系朝下。
只是这一招几乎在一瞬间抽空了常乐全部的灵力。
黑暗袭来的那瞬间,常乐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
“师妹,你召唤了我,我很高兴……”
这声音如此温柔又熟悉。
常乐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师姐,就彻底地晕了过去。
她听见自己的身体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并没有熟悉的香气和温暖的身体扶住她。
果然,刚才的就是自己的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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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许应祈在倒下的时候听到的声音,就是常乐的召唤声。
常乐,我凭我自己召的剑,怎么不能算我的胜利呢?
剑来这个说法我本来想改的,但是找不到合适的啊!
总不能“出来吧!我的守护神剑”,好中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