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常乐喊道,冲了过去,眼中尽是惊喜。
“……师姐?”女人面露疑惑,她看向常乐,细长的眉隆起一个小结。
常乐看着女人迷惑的神情,心中诧异:“你,你不记得我了?”
女人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常乐问:“那你记得你的名字么?”
女人没有立时回答,反问道:“你说是我的师妹,那你便应记得我的名字。”
还挺有警惕心的。
常乐回:“你叫许应祈。”
“我确实是叫许应祈。”女人点头,表情终于也柔和了几分,“看来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常乐哭笑不得:“你既是相信我们认识,怎么却不愿相信我们是师姐妹?”
许应祈微微扬起了下巴:“因为这个世间,无人可做我的师尊。”
想不到失去记忆的师姐居然这么自信。
常乐暗道,于是又问:“你不是困于秘境之中么,为何在此地?”
“秘境是什么?”许应祈面露茫然,摇摇头:“我不知晓。”
常乐又问:“那你还记得什么?”
许应祈扬起下巴,矜持地展露出了一点骄傲来:“我的名字。”
常乐安静等了一会儿,不见许应祈有别的话,于是问:“还有呢?”
许应祈依然骄傲且矜持:“没有了。”
常乐:“……”
记得名字就这么骄傲,师姐有点傻傻的,不过还有点可爱……
许应祈认真解释:“名字很重要,而且,而且这是很重要的名字!”
常乐点头:“嗯嗯,师姐说的对。”
“你不相信我。”许应祈低声说道,目光朝常乐看过来。
虽然失忆了,但师姐依然在不该敏锐的地方格外敏锐。
常乐叹息:“名字确实是很重要的。我没有不相信你的事情。我也傻过……嗯,浑浑噩噩过。师姐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许应祈闻言,目露同情:“那你真是可怜。难怪我一见你,心中就好似软了许多。”
说着,她手按在心口处,眸光低垂,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风还在继续吹拂,槐树拍打树叶的声音此刻在常乐耳中听来,都仿佛是如同心跳攒动一般。
秀色可餐,我见犹怜。
常乐忍不住悄悄地拉住了许应祈的手,然后她陡然一顿,问:“师姐,你的剑呢?”
“剑?”许应祈目露茫然,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发现常乐正牵着自己。
那白玉一般的手背看上去犹如白瓷釉面般光滑细腻。
于是她伸手摸了摸常乐的手背,眼中微亮:“好摸!”
常乐脸一红,收回手,慌忙地转过话题:“你的剑呢?”
“剑……是什么?”许应祈问,目光清澈,倒显得常乐此前的心思黄黄。
常乐不好意思地别开眼,抽出自己的剑,道:“剑,这是我的。”
许应祈看向常乐手中的剑,先是目露不满和敌意。
在看了一眼后,又看了一眼,伸手要去碰常乐的剑。
常乐微微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好意思:“我的这把剑脾气有些不好。”
许应祈委屈道:“我不能碰么?”
常乐立刻让步:“那,那倒也不是……”
许应祈伸手握住常乐的剑,常乐急忙道:“师姐小心一些……”
可剑身一点动静也没有,被许应祈握在手中,乖顺无比。
“呜……”
许应祈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头,她似乎感觉到许多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却又在一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碾压过去,于是那些画面就仿佛被碾压的碎片一样消散开来。
“师姐,你没事吧?”
常乐急忙伸手扶住了许应祈。
许应祈猛然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扯,将她扯进怀中。
许应祈抱得很紧,甚至让常乐感觉到一丝疼痛。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师姐?”常乐忍不住问。
她的鼻尖满是许应祈的气息,她们已经两年未曾见面了,可师姐的气息依然那样熟悉。
就好像她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久到哪怕时间过去,但这气息却依然铭刻在身体和灵魂里一样。
眼前的人是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对象。
心口原本克制的情丝也因这过分用力拥抱喷涌而出。
她经历了许多,也在生死之间游走过。她以为自己已经变得成熟而坚强,绝不会轻易示弱,也不会如孩子那样哭泣。
可当她被拥入怀中的时候,被温暖的体温包裹的时候。
似乎一切的事情都可以被这怀抱包容消解。
她握住许应祈的衣裳,感受着上面的温暖。
“师姐,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常乐目光含泪,看着许应祈。
许应祈松开手,带着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再看常乐眼中的泪水时,她有些慌。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抱住你了。”
常乐:“……”
怎么办,想要说的话被堵回去了。
常乐说不出话,只想落泪。
“是,是不是我把你弄痛了。”许应祈围着常乐,手足无措,小心地去看常乐的眼。
泪水挂在常乐的眼睫上,好似颗随时滴落的珍珠。
许应祈盯了一会儿,伸手抚过。
常乐只觉得一点冷气扫过,许应祈手中已经多了一滴圆滚滚的冰珠子,在她的手心里滴溜溜的滚动。
“好看。”许应祈美滋滋地说道,心中有种终于达成什么事的圆满,将其珍而重之地放入自己的袖里。
“我会好好保存的。”许应祈抬起头,目光闪亮。
常乐张口,完蛋,面对这么闪亮的眼神,她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应祈歪头:“你想与我说什么、”
“没事……”常乐摆了摆手,“我就是高兴。”
“高兴……高兴的话,那我能不能……能不能……”
许应祈支支吾吾。
常乐道:“师姐但说无妨。”
许应祈看向常乐,目光灼灼:“我能不能多抱你一会儿!”
话音落下,常乐还未开口。
她就已经重新被抱住,只是这一次,环住她的力道要轻柔许多。
许应祈的手臂虚虚地环绕着,一手揽过常乐的肩头,一手环着常乐的腰。
常乐感觉到头顶被一阵摩挲,微微抬起头,只见许应祈正用下巴磨着常乐的头顶,眼睛眯起来,嘴角上钩,一脸的满足。
师姐有这么高的吗?
常乐想,她低头,看到许应祈浮空了一点。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师姐原来是这么个打蛇顺棍上的人啊?
常乐听见风声越发地大了,这才反应过来她们身处的地方和时间都很不合时宜。
“师姐跟我回去吧。”常乐道。
许应祈:“回哪里?”
“我住的地方,然后我们再想办法离开这里。”常乐道。
许应祈皱起眉头,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方道:“不行,我不能走。”
常乐惊讶:“为何?”
许应祈摇头:“我……好似在等什么人……我不能走。”
“等人?”常乐皱眉,“你要等什么人?”
许应祈再次摇头:“……我不知道……似乎……”她按住了自己的额头,皱起眉头来。
“师姐?”常乐急忙扶住许应祈。
过了片刻,许应祈方才低低地喘了一声,伸手按住了常乐的手臂。
她抬起眼,对上常乐的眼:“你回去吧,明晚我来找你。”
明晚?常乐察觉到了什么,紧紧地抓住许应祈的手。
许应祈抽回手,把常乐翻转过去,往前推了常乐一把:“回去吧,回自己的房间去。”
“等,等等!”常乐回过头。
三岔路寂静,风声不知何时停息,而许应祈已经不见了人影。
“师姐!!”
常乐大声道。
但三岔路寂静无声,许应祈已经不见了踪影。
常乐左右四顾,周围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方才的拥抱和说话,都好像是自己的一场幻梦一般。
常乐转身,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巨大的槐树,这才转过身,朝自己暂住的房舍走去。
在她的身影转过拐角,消失不见后,许应祈的身影这才缓缓出现。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露出一脸迷茫。
“我要等的,是谁……不是她么?不对,我等的人……我……等的,到底是谁?”
常乐的脚步有些沉重,当她推开院门时,抬头却见院中站了一个身影。
常乐立时拔出剑来。
“常道友,是我。”
萧皓天的声音响起。
常乐没有收回剑,只是看着萧皓天。
萧皓天也看着她:“你方才出去了?”
常乐道:“是,你也醒了?”说着,她转头看向来时沉沉的黑暗,“你想出去?”
萧皓天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他说道:“是。”
他看着远处的黑暗,目光闪动。
他从昏暗的黑暗睡眠之中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只因他有种极为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今夜有某样对他而言十分重要之物在等着他。
困意阵阵袭来,萧皓天用力咬破自己舌尖。
尖锐的疼痛让他清醒起来,他看着常乐戒备的模样:“常道友,外面可有什么危险?”
常乐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萧皓天点头,他抓起自己的长剑:“那常道友便休息吧。”
常乐看到萧皓天与自己擦肩而过,正要进入黑暗,突然道:“萧道友,你为何来永宁府?”
永宁府并不是什么大城市,也没有太多的名气。
萧皓天为什么来这里?
萧皓天转头:“你来得,我便来不得?”
他说完,又匆匆抬头看向远处,不再回答,加快脚步,没入黑暗中。
看那模样,似乎远处有什么极为吸引他的存在一般。
常乐也转过头,回到自己房间。她思索了片刻,还是给许诺写了一封传音纸鹤。
看着传音纸鹤扑扇着翅膀飞入黑暗中,常乐深深地皱起眉,也不知道这传音纸鹤能不能飞出这个孤村,飞过白雾。
此前永宁府的人想尽办法也没有将信息传出去,常乐并不抱太大希望。
常乐忧心忡忡地想着,转头又查看了下卫朝光的情况,这才又打坐睡了一会儿。
鸡鸣声过,又闻狗吠,常乐睁开了眼,只见卫朝光也正好揉着眼睛坐起身子。
常乐朝窗外看去,只见天光大亮,原来已经天亮了,而在书桌旁,静静地停留着那只此前放出去的传音纸鹤。
常乐叹了一声。
“我这一觉睡得好沉……”卫朝光低头道,她看着一旁的常乐,这才又打了哈欠,道,“师叔祖一直在等我?”
“这倒也没有。”常乐开口,她是打坐,并没有觉得时间难熬。
卫朝光伸了个懒腰,又低头看了下自己此前的伤口。
那些伤看上去血肉鲜红,没有黑色,肌肉弹性也好,没有中毒的反应。
卫朝光放心下来:“看来用不了几日就会好了。”
两人一起走到主屋,此刻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大家听见脚步声,纷纷朝常乐两人看来。
“怎么了?”
常乐问,她扫过众人,玄晖和唐默坐在一旁,面色微凝。
而萧皓天则坐在一旁,脸色并不好看,凌熙则坐在他身边,抱着手臂不语。
而在堂中,则躺着一个人,白布蒙面。
看身影似乎有些眼熟,常乐想了想,正是此前在村长家中那个冲出去的修士。
“死了?”
玄晖点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今早挂在院中门口,箫道友外出归来发现的。”
“像是挂的灯笼,背后还有个喜字。”凌熙补充道。
常乐走上前去,揭开了白布。
只见那人面色狰狞,嘴部张开,眼睛睁大。
“是吓死的。”常乐低声道。
身为修士,竟是被吓死……
玄晖道:“不错,所以我想问一问箫道友,你夜晚外出看到了什么?”
常乐于是朝萧皓天看去,萧皓天脸色难看,他的表情里带着一丝烦躁。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而且你们只问我做什么?为何不也问问常道友。她昨夜可也出去了。”
萧皓天说道。
众人立刻朝常乐看过来。
常乐双手一摊:“怎么了?你们不是都说要出去探一探的么?”
玄晖沉默片刻方道:“我一入夜就困乏难忍,睡到今晨。”
唐默道:“我亦是如此。”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甚至用了针刺之法,也依然困乏。”
玄晖似笑非笑地看向常乐:“不愧是剑君弟子,果真是与旁人有些不同。”
“剑君弟子?”萧皓天陡然开口道,他猛地朝常乐看过来,“你拜了青莲剑君为师?”
常乐回看:“怎么?不可以?”
萧皓天的眉心直跳,他总有种这不可能,剑君不该是常乐而是自己之感。
但他也知晓,此话若是说出口,定会惹来众人嗤笑。
因而他紧紧地闭着嘴巴不再开口,只是脸色扭曲,半晌说不出话来。
常乐这才转头,看向众人,面色坦然:“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觉得村中过分安静了,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此时,门口传来了狗吠声,赵大的声音传来:“有人在家吗?我来送饭啦。”
玄晖给了唐默一个眼神,唐默去开了门。
门外正是赵大,在他的脚边还跟着一只摇着尾巴的小黄狗。
他将背篓中的早饭递过来,站在门口也没有进去。
唐默道了一声:“多谢。”
赵大摆摆手:“大家吃完可以到处走走,明日起我们就要开始准备各种婚宴所需啦。”
说着他抬起头来,看着屋顶,啊了一声:“这里怎么没有挂灯笼?奇了怪了,我分明记得自己是挂了灯笼在这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