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在常乐看来几乎是闹剧的商讨因为了青越的倒戈,很快就结束了。
常乐站在白鹤的身边,听她快速地处理完其他的事务,又说道:“七族商议已定在一个月后在不周山开启比试。这段时间,所有的族人都必须维持在最好的水准上,一应物资也需要准备齐全。”
众妖闻言昂首应是,白鹤这才挥手让所有鸟族离去。
青越站在末尾,驻足看了一会儿白鹤和她身边的常乐许诺,转头离开。
见众妖都已经离开,白鹤猛然瘫倒在了座椅上,嘀嘀咕咕地说道:“这可当真不是人做的活!”
“还不是你自找的,早让你回去,你却偏生叫不动。”许诺忍不住道,伸手给了白鹤一个脑崩。
白鹤捂着头跳起来,一双手挥动,似乎就要跳起来与许诺干一架。
只是下一刻她就收了手,绷着一张过分稚嫩的小脸问:“先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玄凤呢?她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常乐回道,她低头看着白鹤,“你倒是相信那个小家伙。”
“这是自然,若不是那小家伙迟迟未归,我又如何一步步地坐到族长之位上?”白鹤说起过往,皆是心累,摆了摆手,道,“我是知道那小东西的,虽然总是咋咋呼呼的,但心中对族中很信任也很上心,不是那种答应了事却又反悔的性子。”
“她受伤了。”许诺则回道,“被此前见过的那只公鸡打伤了。”
“花羽?”白鹤皱眉。
常乐道:“他也是炼虚期,修为还比玄凤高,怎地没有在列队里?”
白鹤冷笑道:“我们妖族,皆是因为体内的一丝神兽血脉得以开启灵智,因而所谓一族,往小了说,便如我、玄凤或是药兔那般,凡是得了机缘者都可叫做一族。往大了说,那便是鸟族,兽族,鳞族,也皆是一大族。但那野鸡却偏生好运得很,下的一窝蛋里,竟然有一只也开了灵智。自此宝贝得很,就如你们那些修士一般。”
常乐闻言,不禁笑道:“原来如此,那是舍不得上战场了。”
“自然是舍不得的,不过那家伙打小被母族保护得极好,性子养得很歪,除了青越,谁也不服,不上战场,那也是个好事,免得拖累旁人。他打了我乖孙,这次倒是给我送上把柄了,看我不整治整治他!”
白鹤哼道,脸上闪过一点戾色,又转过头来:“走走,去看看那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三人就此往来时路上走,一路上常乐也以传音秘法说了她们此番遭遇的种种光景。
白鹤闻言,忍不住叹息道:“没想到我们这些神兽后裔没有能见到神兽光彩,反倒是你见了。你还得到了神兽的认可……”
说完,她又不禁看了看一旁静默不言的许诺,忍不住道:“大家都是成精化形,怎么你就像是一根筋的棒槌呢?”
许诺抬了抬眼,道:“你最近有些嚣张了。”
以前白鹤可不敢这么对自己说话。
白鹤跑到常乐身后,冲着许诺做了个鬼脸,许诺心道,原来是找了新的靠山。
她看着这个新靠山,新靠山笑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地弯起来,像是山边的细月。于是许诺的心绪也跟着变得开怀起来,如星月之夜点起的烟火。
许诺的目光微微流转,她想起以许应祈的身份陪在常乐身边的那十载,她们一起走过山野,也一次次地在凡人的城镇里驻足过。
凡人总是喜欢逐水而居,夜晚时分,河水倒映出灯火通明,常乐就站在她的身边,朝自己笑得轻柔温软。
时间就如流水,昼夜不停。而那一刻,哪怕是时间,也如那静默的流水,舍不得远去。
是藏在她心底深处美好的记忆。
许诺的眉眼随着回忆变得柔软起来,她想,就这样吧,就这一直,一起往前走,再也不会只剩下她一个。
回到了住所,见到了昏迷不醒的玄凤。
“她怎么样?”白鹤的手指揉了揉小鸟头顶细软的羽毛,问道。
三郎很是恭敬,他知道眼前的这人是他们能不能留在这里的关键。
“毒已经解了。玄凤很好,那药只是让她昏睡,而不是想要致命。”
白鹤嗯了一声,手指往下,又按了按玄凤的翅膀:“不致命,让她昏迷,却又想要毁去她的翅膀……”
白鹤抬起头,对三郎道:“多谢你,幸好你救治得及时。我会感谢你的。”
三郎露出了笑容, 摇摇头:“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他说着,又道,“那我先离开了,我那边……”
想起房中的神丹,三郎的神情带着一丝跃动。
白鹤点了点头,于是三郎就欢欢喜喜地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白鹤低头看了许久沉睡的玄凤,这才站起身,对一旁站着的琼枝说道:“多谢你,此前我分身乏术,未曾想到他们竟是会对玄凤下手。你的恩情我会记在心上,另有一事……”
琼枝躬身朝白鹤行礼:“我们是同盟,若有事,你大可直说。”
白鹤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也是,那我便直说了,我希望妖王相争时,你带着玄凤去不周山。”
琼枝闻言,她看向常乐和许诺。
常乐道:“我们也会去。”
琼枝顿时笑开来,说道:“如此甚好,那我自然随同。”
白鹤看看常乐,再看看对她笑成一朵花一般的琼枝,最后看看黑着脸的许诺,于是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琼枝转头:“我很喜欢常乐的,有她在,我很开心。”
白鹤挠头:“……你居然没有被一剑砍了?”
许诺黑着脸道:“我不是那种不分黑白的人。”
白鹤顿时露出惊诧,瞅瞅许诺,活像在看一个被夺舍之人。你敢说你没有,其他时候或许你有底线黑白,但是在对常乐的时候,你根本就没有黑白!
常乐微笑着朝白鹤看来:“你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白鹤顿时收敛:“没有的事,你们关系好,我自然是欣慰的。”
说着,她又扭了扭肩膀道:“再有一个月就开始争夺战了,这与人族那边不同,妖族崇尚弱肉强食,会将牺牲视为对四灵的献祭,只怕战斗会十分酷烈。”
常乐想起此前在幻境中看到的四灵,垂眸轻声道:“我觉得他们想要的恐怕不是这样的场景。”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没有引来白鹤是注意。
“你们要去,便要养精蓄锐,不要轻敌。”
白鹤说着,走到院中,抬首看着这偌大的巢宫,感慨道:“已经天黑了。”
常乐也看着四周,见无数灵光自凤血树中升起,铺满周围。
她在此地待了已有一月,但奈何大多数时间都陷入幻境中,并未看到这样的景色。
“好漂亮!”
常乐道,许诺则道:“张开手。”
常乐闻言张手,许诺松开手心,只见许多道灵光从她的掌间倾倒落下,散在常乐的掌间,像是落下了一道星河。
这些灵光显然不是马上收的,只怕是在常乐发出感慨前,许诺就已经悄然收集了。
总是这样,悄然无声地为自己做许多事,甚至连自己的法身都悄悄地给了自己。
常乐抬眼看着许诺的眉眼,她只是冲自己笑得欢喜。
“咳咳咳!”白鹤用力地咳嗽了好几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她叉着腰看着两人,说道:“我们还在这里呢!”
琼枝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道:“没关系呀,我只是一棵树而已。”
白鹤无言,常乐忍不住笑起来:“行了,难得见面,今夜不醉不归吧。”
白鹤终于笑出声来:“你这话我是爱听的。奶奶我啊,一向爱山林,却不得不当这个劳什子的族长,早就烦死了。”
说着,她拔出数根羽毛,吹了一口气,那些羽毛就化作一只只小小的仙鹤,飞向远处。
过得片刻,仙鹤们一起提着酒水与食物飞回来,发出嘿咻嘿咻的声音,把食物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白鹤手一挥:“吃吧,鸟族饮食虽然清淡,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大家一起尝尝。”
几人坐下,常乐喝了一口,这酒比此前常乐喝过的那酒竟是还要好一些,她赞了声“好酒”。
白鹤嘿嘿一笑道:“这可是鸟族的佳酿,每年的果实熟没熟,哪里的果实最为美味,总是鸟族最先知晓。”
她提起酒瓶,拍开酒封,为几人倒了满满一碗,然后抬起酒碗道:“干!”
常乐和许诺相视一笑,这是人族的习惯,妖族之中并不喜欢这样大口饮酒。她们虽不是人族,但久居人族,如今这样竟是升起了一丝思乡之情和喜悦来。
她们抬起酒碗。
琼枝好奇地看看三人,于是也拿起了酒碗。
酒碗撞击在一起,酒水与酒香四溢散开。
“干!!”
烈酒过喉,滑入愁肠,白鹤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呀!”
琼枝道:“你又不是人。”
白鹤道:“我眼下是人形,那也算得上是人。”
琼枝皱了皱鼻子,又低头喝了一杯:“强词夺理。”
白鹤哼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十分畅快。
常乐看着白鹤的模样,耳畔响起了许诺的传音:“她憋了太久了。”
常乐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月上中天,哪怕是最喜欢歌唱的小鸟也都陷入了沉睡。
琼枝待在一旁,她的身体大半化作了原形,双足化成根系,与凤血树连在一起,站得很稳,只是远远的就能闻见她身上散发出的酒香气息。
已经是一棵醉树了。
许诺半眯着眼睛趴在桌上,她被白鹤灌了许多,总带着一点泄愤的意思。不过许诺脾性好,也由着白鹤闹她。
白鹤翘着双脚,靠着椅子,一晃一晃地坐着,她的怀中抱着酒瓶子,双颊通红。
“还是这样好啊……”白鹤说道。
常乐托着腮,她其实也喝了不少,只是偷偷用灵力化开了酒力,因而并没有醉意,只是脸颊上还是不免浮上了红。
她道:“既然这样的日子好,办完这些事,还是回剑门吧。”
“回剑门……”白鹤眯着眼睛,没有回道。
常乐抬起头:“为何此前不回复我们,也不愿意回去?”
白鹤扭头,她沉默许久,方道:“你们莫不是忘记了,我是为何而来的?”
为何而来?常乐眯着眼睛想了许久。白鹤离开的时候,常乐还没有真正进入剑门的核心层,许多事情还是后来宋怀恩对自己说起的。
她陡然回过神来,终于想起来,此事也与那死了许久的男主还有几分关系,那男主与魔族有关联,于是白鹤追查魔族查到了贺州。
魔族?
常乐陡然直起身来。
白鹤眯着眼睛看向常乐,又比了噤声的动作。
常乐于是默默地坐了回去,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你已经有结论了。与那……”常乐默了默,没有说出魔族两个字,只是道,“是谁?”
白鹤默默地喝酒,没有回答常乐这个问题,她喝了好一会儿才道:“妖族寿岁漫长,等级亦是森严,但是你也应该看到了,如今的掌控者,大多都很年轻。”
常乐闭上了眼睛,确实如此,胡显云虽然不曾说过,但常乐当铁卫时,她就已经看出其他赤狐对胡显云的又敬又畏,显然她得位不正。白鹤新上任,鸟族新的盟友熊族的首领,琼枝也曾说过是新任的熊王。
此前种种迹象历历在目,只是常乐并不曾真正的注意到,且放在心中过。
常乐看向了白鹤,白鹤道:“我要护住这些孩子,起码也得养出下一任的族长。”
常乐闻言,转头看向屋中,道:“你看好玄凤。”
白鹤只道:“玄凤是个好孩子。”
“那又为何不是青越?”常乐问。
青越无论是人望还是血脉都比玄凤强上许多,也愿意为鸟族的未来着想。虽然常乐更喜欢玄凤,但她也看得出,青越更有王者气象。
白鹤笑了笑,说道:“我只是都给她们机会。不周山虽然凶险,但那是上古神山,自然也有许多的机缘。”
常乐点了点头,她低头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酒杯,道:“但我还是希望我们一起回剑门。”
白鹤笑起来:“做什么这么着急,我又不是永远不回去了。”
常乐道:“我与师姐的道侣大典,希望你能参与。”
白鹤一愣,转头去看许诺,许诺正紧紧地闭着眼睛。
白鹤转头,她想了想,道:“好,成了妖王,我就与你们一起回去,见证你们的大典。”
常乐笑了声,抬起手中的酒杯,与白鹤撞上一杯。这一次,她再无顾忌,也没有再用灵气散去酒力。
一杯下肚,顿时热气扑来,整个人往后一倒。隐约间她倒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她忍不住露出了个笑容,脸往热气的方向又埋了埋,终是彻底睡去。
“哟,她睡了,你醒了?”
白鹤醉醺醺地睁眼。
许诺一把抱起了常乐,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往房中走去。
常乐虽是气她,冷着脸不理她。但还是在白鹤面前承认与她的婚约,许诺又是一声轻笑,低下头,轻轻地吻在了常乐的额头。
“睡个好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