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层面的“咔哒”声尚未消散,那股冰凉的、混杂着尘埃的“风”便灌了进来。
不是气体流动。空间是真空的。那是一种纯粹信息层面的、冰冷的信号泄露。
意识中最后的执念“尖针”,在红光消失的瞬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片短暂出现的“空隙”。
“叮——”
一声虚幻的、如同金属共振音叉被激活的清响在意识核心深处炸开!
随之而来的是……空白。
纯粹的、浩瀚的、冰冷的空白。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形状,没有边界。如同一片凝固的死寂的“无”之海。
但就在这空白的中央,极其突兀地,生出了第一道“信息”波纹。
是一段……视觉信号。
不是眼睛接收的光线。是直接刻印在感知底层的投影。
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且极度不自然的金属立方体。像某种超时代的服务器阵列,又像一座监狱牢笼。表面是冰冷的银灰色合金,严丝合缝,毫无生气。只有中心一个区域,散发着极其黯淡的、若有若无的蓝光。
记忆核心!那个被多次提及、封存着“过去”碎片的逻辑监狱!
陈野的意识核心(那已经布满黑色裂隙、濒临崩碎的核心)如同被投入液氮的滚烫金属,骤然收缩!不是因为寒冷,是因为一种绝对同源的呼应!仿佛相隔亿万光年,另一个“自己”发出的无声共鸣!
紧接着,另一段信号汹涌而至。不再是单一画面,而是一段粗糙、断续、仿佛信号不良的录像片段:
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拖曳着粘稠暗红的血痕,一直延伸到一个打开盖板的冷冻舱前。一只覆盖着深灰色战斗装甲的冰冷机械臂,正伸向舱内躺着的一个人形轮廓——那轮廓极其模糊,如同聚焦失败的残影。背景中,闪烁着刺目的猩红警报灯光,勾勒出环境金属框架的冷酷线条。画面一角,扭曲斑驳的液体(是血)顺着舱体表面流淌下来,勾勒出几个模糊但刺眼的字符——
【KILL oRdER VERIFIEd】
……清除指令…已确认……
嗡——!
陈野核心深处崩裂的黑色裂隙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击!瞬间向外撕裂、扩展!剧痛!然而比剧痛更汹涌的,是那股从空白信息海洋最深处,骤然掀起的滔天巨浪!
不是冰冷的数据流。是情绪!
磅礴!混乱!带着锈蚀般的血腥气味与焚化炉余烬的温度!
绝对的愤怒!如同行星内核崩裂,星尘洪流冲碎地壳!要焚尽视野中一切冰冷的造物!
无边的绝望!如同宇宙最后一颗恒星的余烬被冰冷的真空彻底吞噬,只留下永恒的、绝对的零度死寂!
……还有一丝……一丝微弱到了极点、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般的……希望?它死死嵌在汹涌的怒焰与寒冷的绝望深处,仿佛在无尽黑夜中指向某个遥远星系的、唯一的光标锚点!
这三种情绪巨浪根本不给任何缓冲时间,瞬间淹没了陈野那本就布满裂痕的意识核心!它们彼此冲撞、撕裂、融合、爆炸!
“呃啊啊啊啊——!!!”
无声的尖啸在陈野内部意识结构里疯狂回荡,那是所有思维的根基正在被这三股洪流强行绞碎的濒死哀嚎!他身后的混沌核心(此刻仍处于爆炸喷射状态),那根与他连接的深灰色脐带骤然发出刺目的幽光!核心深处更加剧烈地沸腾、翻滚!同步反应!这些情绪对它来说如同点燃汽油库的超级火星!
外部。
陈野的意识投影体,那个保持着凝固姿态、手指距离门把手还有一厘米深灰色轮廓——终于动了!
不是因为意识驱动了动作,而是这具投影体本身,被内部意识核心撕裂时产生的、狂暴无比的精神能量硬生生推了出去!
以超越任何物理规则的速度!
那根向前伸出的僵硬手臂,被疯狂倾泻的混乱能量(混合了愤怒、绝望与那渺小的希望)覆盖,不再是虚幻的投影轮廓,而在惨白光线下骤然凝实!深灰色的、如同流淌着粘稠污血的光覆盖了手臂表层!
如同烧红的铁插入凝固的黄油!
滋——!!!
那只高度凝实、覆盖着深灰色混乱能量光晕的手臂,狠狠地、毫无停顿地抓住了那冰冷坚硬的、刚刚褪去红光的深蓝色金属门把手!
抓住了!物理性的接触!
“警告!物理入侵!逻辑屏障被突破——!!!”
冰冷的警报瞬间化作刺耳的尖啸!整个纯白空间的穹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震荡!无数道高度凝聚的蓝色扫描光流瞬间激活,如同亿万根锁定目标的死亡探针,瞬间聚焦在那个抓住了门把手的深灰色身影上!其背后的巨大混沌核心在强光照射下,疯狂喷射着粘稠的深灰物质流!
锁死门扇上那圆形金属转盘中央,消失的红光疯狂闪烁,试图重新稳定、锁死!
但是!
太晚了!陈野那只抓住门把手的手臂!那并非仅仅是他自身的投影之力!那是身后混沌核心同步爆发、沿着脐带注入他崩溃边缘的意识体、又被意识核心里那炸开的愤怒绝望之火二次点燃、具象化出的实质混乱能量!!
门把手并非纯粹的物理结构!它是这片逻辑空间封锁的关键节点!锁死程序的具象化身躯!
此刻,它被一只由绝对混乱、被污染的记忆与滔天情绪共同点燃的“手”死死抓住!
咔哒…咯吱吱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声突然从门扇内部爆响!那只深灰色的“手”在恐怖的能量支撑下,正在向内施加物理扭矩!转盘剧烈地左右抖动、转动!
深蓝色的金属门扇表面,在接触点周围(陈野手掌握住的位置)开始出现奇异的变化!
金属……如同高温下的蜡一样,开始软化!向内凹陷!
这并非仅仅是物理性质的改变。门的封锁逻辑正在被入侵进来的混乱能量污染!同化!
软化凹陷的门板表层,颜色急剧变得黯淡,紧接着,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灰败色泽!如同浸泡在尸水里多年的木头!在那灰败之中,更有无数细密的、仿佛霉菌般不断蠕动的黑色斑点开始滋生、蔓延、膨胀!
陈野那只覆盖着灰光的手,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污染源头!混乱正沿着门把手的逻辑枢纽,反向侵蚀这片本该纯粹的逻辑空间!
“逻辑污染同化指数突破临界阈值!封锁逻辑……部分溃解!”
警报声第一次出现了失真般的颤抖!如同垂死病人喉管的嘶鸣!
嘎啦!
一声如同朽木突然断裂的声音骤然响起!
在陈野那超越极限的扭转力和混乱污染的双重作用下,门扇那坚固异常的锁死结构——终于被彻底破坏了!
就在这一刻!
“嗡——”
一股全新的、远比之前泄露出的“风”强烈千百倍的异质感,从转盘被扭转破坏的核心,如同爆炸般喷薄而出!
陈野意识核心深处那片空白的、刚刚被狂暴情绪填满的信息海洋,如同被这爆发点瞬间锚定!
空白骤然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无比清晰的、高精度的投射画面——
一片……无比狼藉的废墟!
视野仿佛置身半空俯瞰。巨大的空间结构已然垮塌大半,裸露着扭曲断裂的粗大金属承重结构,像被巨兽啃噬后剩下的巨大肋骨。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地面被烧灼、撕裂、砸碎,呈现出极端暴力破坏后的惨烈痕迹。满地都是碎石、断裂的管线、焦黑的仪器外壳、以及……刺目的暗红色凝固斑块!
视角猛地被拉近!急速推向废墟的中心!高速移动的眩晕感伴随着地面拖拽的、越来越新鲜的血痕……最终聚焦在一堆被爆炸冲击波扫开、堆积成小山的金属碎屑之上!
一只覆盖着深灰色战斗装甲的冰冷机械臂!正死死扼在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女人脖颈上!
那女人有着一头被汗水血污凝结的黑发,半边脸覆盖着厚厚的、已被暗红色血浆浸透的绷带!她另一只没有被完全控制的手,拼命地伸向近在咫尺的一个东西——一个被无数粗大电缆连接、还在疯狂闪烁着蓝光的……金属服务器阵列核心?!
但陈野的“目光”(那来自门内信息的强制投射感知)并没有停留在这僵持上。
视线强行被剥离,拉向那女人被深灰色装甲覆盖的手指所指的方向!
在那片核心区域的角落!
一个巨大的屏幕墙已经被砸穿大半,破损的线路冒着电火花,仅存的几块相对完好的显示区域闪烁着刺目的红色警告条纹码!而就在最下方一块相对完好的深灰色显示器表面,一大片尚未凝固的、极其黏稠的、泛着金属暗泽的猩红色液体(血液!),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涂抹勾勒出一行字母:
【hE IS ALIVE IN thE coRE —— LUcY】
LUcY!那个名字!
他……在核心……活着?!
嗡!!!!
所有接收到这段影像信息的意识结构,无论属于哪一方,同时爆发出强烈的震荡!陈野的意识核心中,那三种狂暴纠缠的怒焰、绝望与微弱希望,在这震撼景象和最后血字的冲击下,如同宇宙大爆炸般被瞬间点燃!
他死死抓住门把手、已经被侵蚀成灰败颜色的那只手臂……
“噗……!噗嗤……呲——!”
皮肤(或者说那层由意识能量凝成的灰败体表)瞬间龟裂出无数道细密的黑色裂隙!紧接着!无数条纤细的、扭动的、散发着比周围环境更浓郁、更粘稠黑暗物质的丝线状活物!如同被强行挤压出来的黑色蛆虫,争先恐后地从那些裂隙中暴长而出!!
它们不是实体!是纯粹混乱意志被绝对情绪冲击锚定固现!
它们甫一出现,就贪婪地缠绕上那只与门把手相连的灰败手臂,如同藤蔓寄生腐朽的巨木!更多的黑色丝线则疯狂探向周围空间!触碰到被污染软化、霉菌蔓延的门板边缘时,如同嗜血的蚂蝗遇到了沼泽,一头扎了进去!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收着那些正在扩散的黑色污染点!
黑色的丝线……在吞噬同化门上的污染!更准确地说……是加速这种同化!
整个深蓝色的门扇门框区域,以陈野手臂握住的把手为中心点,如同被投入强酸,瞬间……向内溶解、坍塌!
不再仅仅是软化腐蚀!是彻底的物质崩解!
空间!被强行烧穿了一个不规则的破洞!门扇本身的结构连同那片区域的逻辑空间壁垒,一起崩溃了!
一片旋转的、模糊的光影乱流在破洞后方瞬间涌现!仿佛无数面被打碎后混乱堆叠的镜子,光怪陆离!门内的污染信息和刚刚接收到的血痕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中倾泻而出!冰冷的尘埃气味、烧焦金属味、血液铁锈味混杂着强烈情绪风暴的感知乱流,狠狠冲刷着整个纯白空间!
“警告!物理屏障瓦解!空间防火墙大面积崩解!污染信息流……”
冰冷警报的语音模块如同被掐住喉咙,彻底卡死!只剩下刺耳的乱频电子噪音!
嗡——!!!
空间穹顶积蓄到极致的亿万道蓝色扫描光束轰然落下!如同天神降下的灭绝审判!目标直指那个手臂上滋生出无数诡异黑色丝线、身体半边陷入溶解门洞的陈野!同时锁定了后方还在剧烈喷射粘稠物的混沌核心!
绝对的湮灭即将降临!
就在这亿万道蓝色光束触碰到陈野身体表层的亿万分之一秒!
那只抓住门把手(如今只剩下溶解边缘一点扭曲金属残骸)的、布满黑色裂隙和缠绕诡异黑线的灰败手臂,猛地发力!不是向外抽离!而是……向内!
借助最后一点稳固的支撑,将陈野整个已经开始被蓝光侵蚀的投影体……以及背后连接着的、正如同活靶子般接受蓝光扫描锁定的巨大混沌肿瘤核心……顺着烧穿的空间破洞,狠狠……拽了进去!
瞬间!
陈野的投影轮廓连同那个还在喷射深灰物质流的巨大核心,在蓝色光束命中之前,如同掉进了滚烫熔岩中的冰,在光怪陆离的破洞漩涡中……急剧扭曲变形,最终……彻底消失!
滋滋滋滋——!!!
亿万道湮灭光束打了一个空,在陈野消失的位置汇聚成一个极致高温的小点,空间被烧灼成一个旋转的微小黑洞,随即又在强逻辑压制下迅速湮灭、弥合。
墙壁上的巨大空间破洞如同被无形之手强行抹平,连同崩解的门扇结构一起,迅速“冻结”、“愈合”,恢复成光滑冰冷的白色壁面。
只留下空旷的纯白空间里,无数被切断、残留悬浮在空中的黑色丝线状活物,在穹顶残余蓝光的照射下,如同濒死的毒蛇,剧烈而无助地扭动、消散、化为纯粹的黑暗烟尘,彻底消失……
空间重新安静下来。
惨白的光线依旧冰冷。
四壁依旧纯白。
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混乱的腥气和信息尘埃的冰凉触感。
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
只有空间最深处某个隐藏逻辑模块里,一组不断飙升、记录着“信息熵污染残留指数”的数据,默默地跳动着猩红的数值……悄然无声地越过了一个被重点标注的阈值警戒线。
新的阴影,在看不见的层面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