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河水与泉眼涌出的泉水在池中交融汇聚,紧接着,池边的另一道闸门开启,混合后的水流顺着一条水渠奔涌而下。
“快看,快看,水来了。”
“水真的下来了,老天爷啊,就这么把河里的水给引过来了。”
“哎呦,以后浇地可是不用愁了!”
“有本事啊,蔓蔓真的有本事,竟然想到了这么好的法子。”
参与修渠的村民和工匠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许多人激动地跪倒在渠边,捧起那清澈的生命之水,又哭又笑。
里正老泪纵横,抚摸着坚固的水渠,如同抚摸自己的孩子。
林蔓蔓站在高处,看着那奔流不息,在阳光下闪耀着粼粼波光的水流,听着震耳欲聋的欢呼,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嘴角露出了欣慰而坚定的笑容。
能完成这件大工程,离不开村里人的支持,更离不开山里那个大傻个儿的出谋划策。
看来他虽然长了个大个子,但其实头脑聪慧,她好几次指出这个工程不对的地方,及时修改,才能这么快建好,要是没有他帮忙,事情哪里会这么简单?
他这么聪明,根本就不应该叫大傻个儿啊。
林蔓蔓想到那个总在深夜的后山跟自己汇合的高大男人,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浅笑。
……
朱氏经过寻找和多方打听,可算是知道了林宏远的动向,原来他无处可去,跟着刀疤脸那些人混了。
如今下了雨,那些人也计划着回乡继续过日子,林宏远要跟着人家当然不允许,于是他就留在了镇上。
无处可去,如今跟着镇上的一群混混。
昔日的读书人,如今成了街溜子,朱氏知道之后心疼得不得了,直说一定会给他找一个安身之处。
林宏远却不以为意,怎么过日子不是过?他觉得他现在的日子挺好,跟着大哥混,有吃有喝,在这么饥荒的时候还能填饱肚子,这可比以前读书强多了。
朱氏只顾着心疼,在家哭了两日,才想起要去找自己的女儿帮忙。
她找到了当年的媒人,已经知道了女儿嫁给了哪家人,只不过那家人已经不在龙桥镇,而是搬到了杨柳镇。
朱氏也不管家里的事情,就为着她的儿子忙活,早点把事情办好,她的宏远就可以少吃些苦头,有姐姐和姐夫在,这个弟弟不至于太委屈了。
林婉婉嫁的是一个鳏夫,前面已经死了好几个媳妇儿,只不过家中开着个杂货铺,手头有些余钱,他又想要一个儿子,于是又想娶一个媳妇儿。
当年正是林家风光的时候,陈氏卯足了心思要让大孙子念书,考功名,朱氏这个亲娘也是得意洋洋,想着把女儿嫁出去,手头就有更多的钱了,这样子宏远能多念几年书,也能买一些好的学具,上学不会被人笑话。
所以婆媳二人一拍即合,不顾林婉婉的哭求,以十五两的价格,将她许配给了吴有德。
林婉婉出嫁的那日哭得几乎昏厥过去,朱氏却只顾着摩挲那沉甸甸的银锭子,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反而嫌她哭丧晦气,耽误了吉时。
这些年,朱氏更是连打听都没有打听过,根本没想过这个女儿过得怎么样。
要不是这一次她儿子没了去处,她也不会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出嫁的女儿。
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消息,朱氏赶紧就去找她了。
听说女儿在吴家好像过得还不错,那吴有德虽然粗鲁,但铺子生意尚可,家里没短过吃喝。
朱氏听说此事之后,心里还颇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给女儿找了一个好归宿,全然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的绝情。
她如今只想着,女儿既然有了这么好的归宿,那她弟弟落难,她就理应帮衬一把。
宏远需要接济,需要落脚的地方,婉婉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宏远的亲姐姐,她就应该帮忙,就该管弟弟的死活!
带着这种理所当然的,甚至还带着几分恩赐般的心态,朱氏凭着找来的信息,终于摸到了杨柳镇东头,找到了那间挂着“吴记杂货”招牌的铺面。
铺面并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货架上的东西码放得很整齐,透着一股利落劲儿。
朱氏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慈祥的笑容,抬步走了进去。
铺子里光线明亮,一个穿着干净青布棉袄,围着素色围裙的妇人正背对着门口,踮着脚整理高处的货架,她身量中等,身形匀称,动作麻利而沉稳,听到门响,她转过身来。
朱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猛地一缩。
眼前的妇人正是她的女儿林婉婉,几年不见,她变化极大,昔日那个被生活压得怯懦沉默,眼神总是带着恐慌的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眉眼沉静,气质干练的妇人。
她的皮肤不再粗糙蜡黄,而是透着健康的润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头成一个圆髻,插着一根素银簪子。
最让朱氏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清澈而明亮,目光沉静锐利,如同深秋的潭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通透,还有一丝淡漠疏离。
她身上没有绫罗绸缎,但那份从容与气度,是朱氏从未在自己怯懦的女儿身上见过的。
林婉婉看到朱氏,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惊讶,随即便恢复了平静,如同看到陌生人一般,语气平淡,“这位大娘,要买些什么?”
“大……大娘?”朱氏回过神来,如同被踩了尾巴一般,声音尖利起来,几步冲到前面,带着哭腔,“婉婉,我是你娘啊,我是你亲娘,你连你亲娘都不认得了?”
她伸出手,想去抓住女儿的胳膊,试图唤起并不存在的亲情。
林婉婉却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避开了她的手,眼神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上下打量着朱氏狼狈破旧的衣着和枯槁的面容。
“娘?呵……”她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你认错人了吧?我娘早就为了十五两银子把我卖给吴家做填房了,从那一日起我就没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