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打算去医院凑热闹,拎着一篮子沉甸甸的板栗回家。
不曾想,她回到大院时,‘杨婶被毒蛇咬了’已变成‘杨婶咬了毒蛇一口’。
这礼貌吗?
不管了。
家里没人,她将篮筐里的十三个金元宝捡出来,再用绒布包好,塞进床板下的木盒里。
又搬着小板凳坐到厨房门口,开始取板栗,这可是个磨人的活儿,稍有不慎就弄得满手刺包。
刚动手,对门的陶芬芳就来了。
“方初,忙着呢,听说你们今天上山捡菌子去了?”
沈方初抬头,“是。”
“呀,好多板栗。”陶芬芳懊恼,“下回你们去的时候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跟厂子请假,这时节的菌子鲜,我家那口子喜欢吃。”
“您和翠花婶说一声,院子里出城摘菌子都是她组织的。”沈方初说。
两句话的功夫,陶芬芳已扯过另一个板凳坐下,帮忙取板栗。
“听说,有人咬了毒蛇?真的啊?”陶芬芳打听。
沈方初嘴角一抽,实话实说:“是被毒蛇咬了,这话谁传的,太不靠谱了。”
陶芬芳捂嘴偷笑,小声同她讲:“听说是那婆娘太久没开荤,见着毒蛇就想啃一口解馋,结果把自个坑了。”
沈方初:“......”
乍一听很离谱,但联系到杨婶身上,竟然诡异的有几分道理。
难怪能传错,这和一个人平时的颠脱不开干系。
闲话说了半箩筐,陶芬芳一拐口风,试探道。
“你整日待在家里也无事,咋不叫你家陈见闻给你找份临时工干?”
沈方初撩起眼皮,笑着摇头,“一个萝卜一个坑,工作哪有那么好找,况且,我乐意待在家里。”
陶芬芳想说:你待在家里又不干活,惹得巷子里全是闲话,还不如躲出去,得个清净还能赚钱。
心绪飘飘,她眼中露出别有意味的暗示,“旁人不好说,但你男人肯定是个有本事儿的。”
“您别打趣我了,陈见闻就是个厨子,在灶台上他手到擒来,可下了灶台就另说了。”沈方初笑意盈盈,愣是不接茬。
陶芬芳敛了几分笑意,突然一拍脑门说:“我灶上还炖着汤,先不说了。”她擦了擦手,步履匆匆往回跑。
沈方初拿起取出的板栗,一点点剥壳,露出澄黄的果肉,一口塞进嘴里,硬实香甜。
尝了味,就有点停不下来了,一颗一颗的剥壳,手指头生疼,在喂进嘴里的那一刻又觉得值了。
她有些苦恼,孔家都搬来这么久了,脑子里的怪东西们怎么还没动静?
莫不是都躲懒去了?
啊呸,骂人还能躲懒,一群废物点心。
全然不觉是在迁怒的沈方初又剥了两颗生板栗塞嘴里,挤得腮帮子圆鼓鼓撑着。
板栗拽实,十来颗就把她肚子塞得满满当当,打了个饱嗝儿。
陈见闻回来时,就见一地狼藉,毛刺球、板栗壳.....
他哂笑,抬脚找进屋,果不其然在窗前找到了揪地果的沈方初。
“一进巷子就听说杨婶和毒蛇互啃,怎么个事儿?”
沈方初咬着地果回头,“越传越离谱......”
蓦的,两颗长相堪忧的石榴出现在视野中,她轻怔。
陈见闻抬了抬手,打趣道:“傻了?赶紧接着,为了这两颗石榴我跑了好远,你给我连皮啃了,也算对得起我的脚。”
瞬间,感动碎一地。
沈方初没伸手,扬了扬下巴,“给我剥,用碗装,我待会儿吃。”
她手指还疼呢。
“黑心黑肺的东西,你亲娘躺在医院里不知死活,你还和寡妇搅和,你是生怕你娘死得瞑目啊。”
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
针锋相对的两人停止谁压倒谁的幼稚游戏,钻过门去凑热闹。
二号院。
只见,九婆对着王秀红家的门破骂,矮小佝偻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怒气,干瘪的脸皮涨紫,显然气极了。
“九婆,宋糊糊咋样?”
九婆老手一挥,故意扯大嗓门,“那就是个蠢蛋,对男人儿子尽心尽力一辈子,出事躺床上这两个狗屎东西一个见不着,医院要缴费,要签字,男人不知在哪儿鬼混,这白眼狼也躲在女人被窝里不作声。”
“老天爷你睁睁眼,一道雷劈死这种孬种算球。”
屋内。
杨国痛苦的揪着头发,于心不忍,“秀红,我去看看吧?”
王秀红梳发的动作一顿,眉眼哀怨,“国子,我为了你连孩子都送走了,就是想着和你安心过日子,你这一去还能回来吗?”
她的担忧绝非空穴来风,就是老太婆那小肚鸡肠的性子,只怕弥留的最后一秒都得叮嘱杨国和她一刀两断。
王秀红绝不允许这事发生,死老太婆活该被毒蛇咬,死就麻利的死,别牵扯其他人了。
若安分些,待人去之后,她必和杨国恭恭敬敬把人葬了,否则,她叫死老太婆做鬼也不安生。
外面的叫骂声还在继续,杨国的良心在油锅里煎熬,他纠结万分,咬牙哀求,“秀红,你放心,我就去看看,晚点肯定回来。”
王秀红挡住门,“你爹会去,国子,我们就在家里等消息,当我求你了,好吗?”
“昧良心的狗东西,宋糊糊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长大,为了个女人你连亲娘都不要了,遭天谴的玩意儿......”
杨国推开王秀红,神情坚决,“我一定要去,那是我娘。”
说罢,打开门大步离去。
王秀红泪水瞬间滚落,她追到门口,见那个背影走的又快又急,心间飘起一股‘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空落感。
见此,大院里的人‘啐’了她一口,横眉竖眼,满脸厌恶。
毕竟谁家没儿子?
若是多来几个‘王秀红’,他们大院得被祸害成什么样儿?
至今憋在肚子里没闹出来都是为了大院的名声,不然早把这臭女人拉出去游街了。
人的喜恶都是一阵一阵的,此时谁也想不到,几天后,这份厌恶就变了质。
趁着大家都在凑热闹,戴风清把东拼西凑出来的一篮子野菌子送到孔家。
陶芬芳笑开花了,嘴里客气,“这怎么好意思,你辛辛苦苦捡了半天,快拿回去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