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太婆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狠角色,没少和婆婆掰手腕,好不容易媳妇儿熬成婆,可不得使劲耍威风。
后来小儿子进城入赘当了工人,虽说名声难听,但实惠呀。
她更觉得扬眉吐气,在乡下眼睛朝天瞧,只恨没像螃蟹一样长八条腿,横着把路占满。
风光十多年,猛然梦碎,她哪里接受的了。
杨国托人传口信回村,那人没脑子,大赤赤吼出她小儿子被扫地出门的话,气得她脑袋一阵阵发昏,太阳悬挂于顶,她愣是觉得周遭黑的很。
回过神后,触及到一众怪异的眼神,她当即尖叫一声,回家收拾东西进城。
她必须要替小儿子讨回公道,凭啥说入赘就入赘,说赶走就赶走,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再说这女人既然已经是她儿子的媳妇儿,那就该听话温顺,处处为她儿子着想,为她孙子考虑,否则就是不安分!
往前数好些年,这种女人是要被浸猪笼的。
一路上她想的愈多,愈信心倍增,甚至幻想着这次就不回村了,帮着老小守住家,顺便安享晚年,她这把年纪享享福也是应该的。
想象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忍。
出师未捷,趾高气昂来的第一天就被撵出去了。
杨老太婆悲哀的意识到,宋糊糊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她打骂的小儿媳了,弄急眼了能打死她。
认知清楚后,她一开始的心思也歇了,这回要不是程珍珍话里话外的撺掇,她咋可能和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皮过来呢。
她怕死。
所以,投诚相当快,龇着一口缺牙笑得讨好。
“老幺媳妇儿,娘了解清楚了,这回是杨贵的错,你收拾他是应该的,娘老了,就想好生过两年日子,不掺和你们之间的事。”
宋糊糊斜眼瞥她,轻蔑一笑。
相处半辈子,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位婆婆的性子,欺软怕硬,面甜心苦,以前她不知吃了多少苦。
忽然间,宋糊糊改变主意了。
她扔开程珍珍,黑压压的眸子盯着杨老太婆。
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
那般尖酸刻薄的老太太也被无情削灭气焰,显露出苍老。
“糊糊呀,你,你别这样看娘,娘心里害怕。”杨老太婆颠着脚往外退,丝毫不觉得丢脸的认怂。
反正她又不住这里,丢人就丢人吧,怕啥?
等她回村依旧是最受人艳羡的老太太,谁也比不过。
这般想着她就后悔了,早知如此她何必走这一趟,浪费钱不说还遭罪。
“娘~”
宋糊糊勾了勾碎发,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强硬温柔。
她几步挡住杨老太婆后退的路,热切的挽住她胳膊,笑道:“虽然我嫌杨贵不是东西,但您一直对我不错,之前是我想岔了,娘,你千万别和我计较。”
熟知她性子的人纷纷变了脸色,这话说的好恶心啊。
杨老太婆倒是很受用,脸色稍缓,“你知道我的一片心意就好,也不枉我辛苦来一趟,想我这把年纪谁不是躺在家里享后辈的福,唉,谁让我偏疼你和老小呢,就算我受点苦也没事。”
“嗤!”
宋糊糊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赶紧拉长尾音,硬生生转成哀怨的哭嚎。
“呜~”
“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您放心,我宋糊糊这辈子没多大本事儿,但也绝不能让您这把年纪还为我们操劳,您留下吧,以后我给你养老。”
杨老太婆以为自己耳背听岔了,麻糊的眼睛眨了又眨。
重新回忆一遍,又去看其他人的神情,意识到什么,伸长脖子求证,“你说啥?”
宋糊糊更为亲切的贴着她,眼泪婆娑,“娘,您以后跟我住,我给你养老。”
“不行!”
杨老太婆破音。
她有儿有女,咋能让外道的儿媳妇养老,这不乱套了。
她赶忙摆手,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我待在城里不习惯,改天就回去了,你和老小有啥误会就快点说清楚,这把年纪少闹腾,好生过日子……”
说着说着,杨老太婆察觉不对劲,等意识到时,她人已经在屋里坐下了。
她瞪着眼珠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赖在门槛上,使劲伸长脖子往外喊:“放开我!我要回去找我儿子,小贱蹄子,还不来帮我,等老婆子回去抽死你个浪货,一天天不安分过日子就晓得挑事,一张臭嘴就该打烂……欸?”
她骂得正起劲,余光瞥见程珍珍爬起来抱着孩子朝外跑,压根没打算管她。
杨老太婆那颗心瞬间就凉了,骂声随之停下。
她颤颤巍巍伸出手指头,回头问冷漠抓着她的宋糊糊。
“这,这小贱蹄子丢下我跑了?”
宋糊糊皮笑肉不笑扯着嘴角,声音阴冷,“娘,她是知道您在我这里享福,怕你不好意思才走的,您啊,就安分住下,我保证好好对您。”
杨老太婆浑身打了个寒颤,有种‘好日子到头’的预感。
显然,她这预感没错。
宋糊糊不打她,不骂她,甚至让好吃好喝供着她,裁新衣,做新鞋,可以说是她做梦都梦不到的好日子,周围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谁不傻眼?
摸着脑袋想不通,难道宋糊糊改吃素了。
每到夜深人静时,宋糊糊如幽灵般坐起来,阴恻恻的瞪着身边装睡的老婆子,然后掏出枕头下的剪刀和稻草人,一刀一刀泄愤。
杨老太婆吓得浑身抽搐,老泪纵横,愣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儿子呀,快要救她~
宋糊糊经常说一句话,指望杨贵靠谱,不如等着入土。
这话在此刻被印证了。
腊月一晃就到。
宋糊糊拎着抢购的米粮,欢喜的在杨老太婆面前炫耀。
“瞧瞧,这是我找你儿子拿钱买的,顺便又薅了三个月生活费,咱们又能朝夕相处三个月了,开心不?”
杨老太婆刻薄的脸僵硬一秒,嘴角控制不住的下弯。
哇的声哭出来,她命苦呀~
宋糊糊更开心了,拎着排骨进厨房,大声嚷嚷,“娘,你别心疼我,做儿媳伺候老人是应该的,我糊涂半辈子,好不容易想通,您必须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杨老太婆哭得更大声了。
外人只以为她是感动的五体投地,完全不往其他方面想,毕竟谁家虐待老人是用排骨。
宋糊糊挥着菜刀,笑得真情实感,只要老太太在手,杨贵那个鳖孙就得给她钱花,没钱也不怕,反正杨国姓杨,父债子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