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过,道袍衣角微微扬起。
陈九斤刚踏下几级石阶,身形猛地一顿,扭头望向身后。
月清霜跟着停步,顺着他看的方向瞧去,太清殿外墙角空荡荡的,只有几片枯叶被风卷着打了个旋,又飘落下来。
她轻声问:“怎么了?”
“有人。”陈九斤收回视线,语气肯定。
刚才,确实有一道视线钉在他背上,冰冷,像藏在暗处的蛇,吐了下信子就立刻缩了回去。九转凝魂液让他五感通透,即便那窥探极为短暂,也逃不过他的感知。
月清霜周身灵气已悄然流转,警惕地扫视四周。
“不用找了,走了。”陈九斤迈开步子,继续朝山下走,“看来,我们的一举一动,已落入某些人眼中。”
月清霜紧跟在他身后,脚步也沉了几分。从千碑石林的“天书”出现,到现在被人暗中窥伺,她越发觉得,一张看不见的网,早已悄悄张开,将他们网罗其中。
两人一路无言,不多时,便至山门。
鸦大师早等得不耐烦,“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再不来,老子可就自己走了!”
陈九斤对它的吵闹充耳不闻,身形一纵而上。月清霜也脚尖一点,翩然落于其后。
“去小池镇。”
罡风呼啸,掠过耳畔,天空之上,云海翻腾。
俯瞰着下方飞速倒退的山峦殿宇,月清霜沉默片刻,轻声道:“陈睿,那玉简里记下的东西……我总觉得心绪不宁。”
“身子都进局里了,哪里还安宁得下来?”陈九斤的声音却不像月清霜,很平静,“既然‘那位’已经把棋盘推到我们面前,总不好连棋子都不捡起来一两颗吧。”
是啊,事到如今,退缩和慌乱都没用了。与其被动地等着那看不见的安排,不如主动迎向棋局。
……
鸦大师双翼一敛,落在小池镇外。
夜色深沉,一弯残月斜挂,清辉惨淡,笼罩着镇子。四野无人,不见灯火,唯有断续虫鸣,夹杂几声零落犬吠,更添萧索。
街道两旁,屋舍栉比,却都门窗尽锁,那些空洞的窗户,漠然注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陈九斤负手立在镇口,并未立刻迈步。他凝视着前方,片刻后开口:“这小池镇,有些不对劲。”
前些日,他们刚在此处站脚,还是另一番景象。以他对小池镇的了解,此地濒临东海,商旅往来本应络绎不绝,即便时辰已晚,也不至死寂至此,连一丝烟火气都无,如同鬼域。
月清霜一袭白衣,在黯淡月华下更显清冷,手已按在背后剑柄上,道:“陈睿,这里怎么会一个人也看不到!”
周遭静得出奇,只有两人脚步声在街道上回荡,嗒、嗒、嗒,格外清晰。
“我原本打算在此处歇脚,”陈九斤打破沉默,开始向镇内走去,“一是天色不早,二来这里人多眼杂,或许能打探到些关于林桃师妹的消息,或是其他宗门的动向。”
月清霜紧随其后,低声应道:“嗯,只是这情形,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陈九斤放出神识,探向周围。
他一边缓步前行,一边对身旁的月清霜说道:“还好,屋里都有人,只是都藏起来了。”
月清霜也放开神识:“他们在躲着我们?”
“应该是!”
话音未落,两人神识同时察觉到,斜对面一间民居的窗户纸后,有两点微弱的光闪动,正偷偷向外张望。旋即,那窗后的人影被另一只手急急拉开,窗户纸一阵窸窣抖动,很快又没了声息。
“看来,我们不太受欢迎。”陈九斤耸了耸肩。
月清霜轻声道:“这些人,为何如此惧怕?我们离开的这几日,小池镇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便来到先前落脚的那家客栈。
客栈大门紧闭,一片漆黑,与前些日的喧嚣判若两地。陈九斤神识扫过,客栈内的人倒是不少,只是一个个都屏息凝神。
他伸手在门板上轻轻叩击几下。
“咚、咚、咚。”
许久,门内才传来一阵轻微悉索声,有人在贴着墙挪动。
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谁……谁啊?”
“店家,是我。前几日在此投宿的修士,今日路过,想再借宿一晚。”陈九斤答道。
“不……不开,不开门!”那声音抖得厉害,“仙长,求您老行行好,快……快走吧!去别处,去别处歇脚吧!”
月清霜上前一步,放缓了声音,温言问道:“老丈,我们乃玄都观弟子,并非歹人。这小池镇如此寂静,家家闭户,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深夜不开门迎客,莫不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门内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但很快,就被恐惧占据。
“仙姑……求求您二位,快走,快离开这儿!”老者的声音更见恐惧,“这镇子……镇子闹妖了!真的有妖啊!天天晚上……天天晚上都有年轻的姑娘不见了……就这么,凭空不见了!活不见人,死……死不见尸啊!”
失踪的都是女子?
陈九斤立刻想到了林桃。难道她的失踪,与此地有关?
他对着门内说道:“老丈,开门,我们进去细说。”
“不行,不行!仙长,我不能开门!”门内的声音带着哭腔,“开了门,那妖怪要是来了,下一个……下一个就轮到我孙女了!求求二位仙长,别害我们,快走吧!”
老者显然是怕他们引来灾祸,连累家人。
月清霜还想再劝,陈九斤抬手止住了她。
他不再多言,只对着门板说道:“今夜,这客栈,我们非住不可。”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此地作祟!”
话音未落,陈九斤不再等老者的回应。他右臂微沉,力贯肩背,猛然一拳砸向那紧闭的木门!
“轰!”
巨响过后,屋檐下的积尘簌簌而落。
客栈内,那根碗口粗细、用以抵门的木头,发出阵阵脆鸣!
两扇沉重的门板,终是抵不住这沛然巨力,向内轰然洞开!
门后,一个干瘦的老者瘫坐在地,惊恐地望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