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
陈九斤身形猛地一顿。低喝道:“后院!”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带起急风。
月清霜几乎在他动念的瞬间便已反应。
白袖一扬,青鸾剑泓光乍现,已然出鞘握于掌中。紧随他冲了出去。
院中空空荡荡,只有一只倾倒的水桶。
夜风吹过,萧瑟寂静。
“人呢?”月清霜不等陈九斤回答,便要向墙外追去。
“别追了。”陈九斤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月清霜动作一滞,回头看他。
“没用的,”陈九斤松开手,“对方是个高手。已经脱离我的神识范围了。”
月清霜有些惊讶,以她人合八层的修为,竟也自认没有这等身法。
再看厢房,房门虚掩。
人还没靠近,一股香甜的气味已扑面而来。
“清霜,这是寻常女子用的香粉气味?”他立刻止步,侧头问向身后的月清霜。
他对女子妆粉不甚了了,无论是小满还是月清霜,身上的香气都是清雅淡然,与眼前这种甜味,截然不同。
月清霜嗅了嗅,摇头道:“不是。香粉讲究清雅,这气味……太冲了,不像什么好东西。”
陈九斤左手捂住月清霜的口鼻,右手则已从怀中摸出一枚避毒丹,不由分说地塞进她口中。
一番动作强硬突兀,月清霜却未有半分挣扎,只是顺从地将丹药含在舌下。清凉的药力化开,隔绝了那股异香。
确认她已服下丹药,陈九斤才松开手。
二人这才向屋内看去。
陈九斤随手推开房门,屋内的景象让他停下了脚步。
床铺凌乱,被褥却不见踪影,只留下光秃秃的床板和一张被拉扯得皱巴巴的褥子。地上散落着几件女子的衣物,一只绣鞋躺在桌角下。
“这屋子,是那个老丈的孙女住的。”月清霜环视四周,说道。
陈九斤没有说话,他走到床边,用脚尖拨开地上的乱衣,蹲下身,仔细查看床腿和地板。
没有拖拽的痕迹,没有挣扎的划痕。
“清霜,你来看。”他指了指床铺,“褥子虽然乱,但底下是平的。若是有女孩挣扎,绝不是这个样子。”
月清霜走了过来,又看向四周,窗户是从里反锁的。
二人正待细看,却被一声凄厉的呼喊打断。
“小翠!我的小翠啊!”
凄厉的呼喊划破夜空,正是客栈老掌柜的声音,嘶哑中带着绝望。
“砰!”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老掌柜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目光呆滞地扫过屋内,当看到那张空荡荡的床铺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伸出抖个不停的双手,摩挲着光秃秃的床板,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在他皱纹间肆意横流。
“我的小翠啊!我的孙女啊!”老掌柜涕泪横流,捶着自己的胸口,哭声嘶哑。他猛地抬起头,转向并肩而立的陈九斤和月清霜,眼中满是怨毒:“都怪你们!都是你们这两个扫把星!若不是你们硬要闯进来,非要住在这里,我的小翠怎么会出事!”
老人此刻方寸已乱,他不管什么前因后果,只认定是这两个不速之客招来了灾祸。若非他们执意留宿,他的孙女便不会在今夜消失。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几步,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大门:“我要去玄都观!我这就去玄都观告状!我要让你们玄都观的掌门评评理,看看你们这些弟子是怎么害人的!”
月清霜见状,白衣微动,便欲上前,她清冷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忍,想开口安抚。毕竟,孙女在眼前失踪,任谁都会失去理智。
陈九斤却伸手拦住了她。
他理解老人的悲痛,但此刻任何言语上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只会激化对方的情绪,于事无补。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寻找林桃,查清此地异状,与一个伤心欲绝的老人争辩,毫无意义。
陈九斤未理会老掌柜的哭嚎,径直走到窗边,细查窗栓——窗户从内反锁,完好无损。他又转身查看门锁,同样没有丝毫外力破坏的痕迹。旋即,他回头对月清霜摇了摇头。
堂内,老掌柜的哭喊还未停歇,楼梯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个先前在楼上出现过的黄脸修士,此刻正探头探脑地走了下来。
他一双眼睛在堂内几人身上飞快扫过,最后落在陈九斤和月清霜身上,带着几分慌乱,急急问道:“发生何事了?可是……可是那东西又来了?”
不等陈九斤他们回答,他目光在老掌柜和空荡的床铺那边转了转,显然是明白了大概,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搓了搓手,猛地一拍额头,急促地说:“哎呀,我想起来一件事!这镇子东头不是有座荒废好多年的义庄吗?那地方,平日里就透着邪气!我前几日还听人说,晚上有人瞧见那边有绿油油的鬼火飘来飘去……仙师,您二位说,会不会……人是被弄到那儿去了?”
月清霜清冷的目光转向黄脸修士,问道:“道友可曾亲眼见过那义庄有何异样?”
“这……这倒是没有亲见,”黄脸修士眼神有些闪躲,“都是些街坊邻居的传言,传言……”
陈九斤听罢,目光在黄脸修士脸上一掠而过,随即对月清霜道:“既然这位道友提供了线索,我们自当查探一番。清霜,东边义庄,我们便去走一趟。”
月清霜心领神会,应道:“好。”旋即看向那黄脸修士,“如此,便有劳这位道友带路了,我与师兄对此地路径不熟。”
那黄脸修士听闻二人当真要去,他连忙干咳两声,摆着手,说道:“仙师,仙师说笑了。那义庄……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我……我这几日奔波,身体实在有些不适,怕是……怕是会拖累二位仙师。”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陈九斤的神色。
“也好。”陈九斤不置可否,只道,“那你便留在客栈,照应一二,别让老丈再出什么事。”
他转头对月清霜吩咐道:“清霜,既然这位道友不便,你便去叫上几个胆子大些的客人,我们现在就去东边义庄。记住,动静务必闹大些,最好把全镇的人都吵醒!”
月清霜立时明白了陈九斤的用意。随后,她清越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对着楼上喊道:“诸位若有胆气,便一同前往那义庄,也好壮些声势,看看是何方妖孽作祟!我玄都观弟子在此,定会护大家周全!”
玄都观的名头,加上月清霜此刻坚定的态度,楼上众人原本的恐惧消散不少。几个行商互看几眼,当即招呼自家随从,又许下重赏,让他们抄起扁担木棍充作护卫。不一会儿,客栈内便人声鼎沸,众人点起火把,声势浩大地涌向镇东。当然,那几个商人老爷自己是不会去的,只是重赏之下,随从们倒也踊跃。
咒骂声、吆喝声,以及被惊醒的犬吠声,彻底打破了小池镇长夜的寂静。随着这股人潮涌动,越来越多的男人从家中走出,手持武器,加入了队伍。此时若不站出来,下一个遭殃的,可能就是自家的妻女。
这正是陈九斤想要的,越是喧嚣,藏在暗处的老鼠才越容易露出尾巴。
果然,不出陈九斤所料。月清霜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楼梯处便传来细微的声音。那黄脸修士果然按捺不住,蹑手蹑脚地从楼上摸了下来。确认四下无人,这才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溜向了后厨方向,显然是要从后门离开。
“哼,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陈九斤心中冷哼。
他看着黄脸修士匆忙离去的背影,方向却与月清霜他们去的镇东义庄截然相反,径直朝着镇子西边去了。
黄脸修士在巷中七拐八绕,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最终,他在一座看似早已荒废的宅院前停下脚步。警惕地四下张望片刻,确认无人跟踪后,他才伸出手,在院门上叩击起来——三长,两短。
“这暗号倒是别致,藏污纳垢的鼠辈,花样还不少。”陈九斤远远看着,暗自忖道。
他隐在百步开外的墙角阴影里,神识早已悄然漫过院墙,探入宅院深处。这宅子外表瞧着荒凉,内里却别有洞天。他感知到院中潜藏着七八股修行者的气息,驳杂不堪,根基虚浮。
“观其气息,并非正道修士的路数,倒像是走了什么邪门歪道,用药物或是邪法强行催谷出来的修为,根基不稳,不堪一击。”陈九斤心中已有判断。
他目光投向宅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找到了。正好,一网打尽,省得多费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