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的气氛,已非冰冷二字可以形容,而是近乎凝固的死寂。杀意如有实质,缠绕着谷口的所有人。
“大师兄!” 周叙白脸色彻底变了。他猛地横身,挡在了许砚川与魏昂之间,急道:“冷静!手下留情!他是上清峰玄微真人的弟子!杀了他,整个洗心殿都要惹上大麻烦!”
另一边,魏昂早已吓破了胆,涕泪横流,几乎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地哭嚎起来,“许…许师兄饶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求您放过我……我再也不敢踏入洗心殿半步……”
然而,许砚川对周叙白的劝阻,对魏昂的求饶,恍若未闻。泛着血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魏昂,周身煞气不减反增。
他抬起的手掌,眼看就要落下!
......
“混账东西!都给老子住手!”
一声石破天惊的咆哮,如同旱地惊雷,猛地从洗心殿深处炸响!
滚滚音浪裹挟着无可匹敌的威势,瞬间冲垮了许砚川的杀意,席卷了整个谷口!
紧接着,一道矮胖的身影摇摇晃晃,却快如疾风般冲了出来。巨大的酒葫芦在他腰间剧烈晃荡,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正是陆怀谦。他脸上醉意未消,眼神却十分锐利、清朗,矮胖身躯里爆发出的庞大气息,竟瞬间压制了场间一切!
许砚川高高抬起的手掌停在空中。他眼中的血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重新变回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模样,只是布满疤痕的脸,依旧紧绷着,脸色极其难看。
陆怀谦冲到许砚川面前,哪里还有半点首座的仪态。他伸出肥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许砚川的鼻子上,唾沫横飞地破口大骂道:”杀杀杀!你就他娘的知道杀!老子让你待在洗心殿是反省!是让你磨掉那身该死的戾气!不是让你继续给老子惹祸!滚!给老子滚回去!面壁思过一个月!!”
骂完许砚川,陆怀谦三角眼猛地一横,扫向瘫在地上的魏昂,以及旁边早已吓得噤若寒蝉的石更。他厉声喝道:“还有你们两个上清峰的小崽子!”
“滚!”
“立刻!马上!给老子滚出洗心殿!”
“再敢踏入这里半步,老子亲自打断你们的狗腿!”
魏昂闻言,如蒙大赦,哪还敢有片刻停留。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抓起插在面前泥土里的凰权剑。甚至都顾不上去搀扶同样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的石更。踉踉跄跄地朝着谷外奔逃。
石更对着陆怀谦慌忙躬身行了一礼,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也顾不得仪态,紧跟着魏昂,头也不回地跑了。
许砚川被陆怀谦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却只是微微垂下眼帘,紧抿着嘴唇,并未反驳一句。他看了眼被周叙白护在身后的陈九斤。随即,默默地转过身,朝着自己的居所去了。
转眼间,喧嚣散尽。
谷口只剩下陆怀谦、周叙白和陈九斤三人。
陆怀谦重重地哼了一声,鼻腔里喷出浓重的酒气。他嘴里依旧骂骂咧咧地嘟囔着“混账”、“不省心”之类的词语,摇摇晃晃地转身,也走回了殿内。
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谷口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只有残留的紧张气息尚未完全消散。
陈九斤站在原地,直到此刻,才感觉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想到只是几桶水,能引出这么大的风波,后背的汗干了又湿。他转身看向身旁的周叙白,感激道:“多谢三师兄仗义出手,若非你和大师兄……”
周叙白用扇子虚扶一下,脸上又挂起那惯常的笑意,笑道:“小师弟客气了,咱们洗心殿虽破,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岂容外人欺辱?”他扇子轻摇,继续道:“下次记得请师兄喝酒就好。”
陈九斤心中微暖,洗心殿这个最初他以为的宗门最底层,却在他受辱之时,给了他意想不到的庇护。
......
陈九斤突然想起自己的修炼时的困境,其独自苦思,不如问问见多识广的三师兄,他开口询问道:“三师兄,我有一事不明。为何我修炼《洗心诀》时,总感觉吸入的灵气无法在丹田停留?反而像是被什么力量推着,向外发散,最终逸散一空?这与功法所述完全不同。”
周叙白轻摇的折扇停顿下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从未见过有人修习如此基础的功法会出现这种情况,摇头道:“从未听过此等怪事。引气入体,本就是向内汇聚于丹田,逐步炼化。你这感觉……倒像是……”他蹙眉,似乎也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功法明明是引导灵气向内,怎会成了向外推拒?
周叙白沉吟片刻后,说道,“你这情况确实奇特,或许是与你之前的经历有关?”他手指轻点扇骨,继续道:“师父见多识广,或许知道缘由。”
“或者……大师兄对各种奇功异法也有所了解,不过他现在……”他瞥了眼许砚川离去的方向,耸耸肩,话未说完。
陈九斤连忙摇头,这两人的脾气都古怪的很,况且今天这事也是因自己而起,现在去问,不是自找麻烦吗?看来这修炼的难题,暂时只能靠自己摸索了。
周叙白见他面露难色,折扇轻合,敲了敲掌心,话锋一转。他凑近些,颇为好奇地问道:“对了,小师弟,说真的,你那水……真被一只怪鸟给糟蹋了?我每日也需往返上清峰,从未见过什么特别的鸟啊。”语气里的怀疑,毫不掩饰。
陈九斤也不急,这事放谁头上,都未必会信,他解释道:“三师兄,千真万确!那鸟机灵得很,简直通人性!它就认准了我,天天把乱七八糟的丢我桶里,烦不胜烦!”
周叙白听着他的描述,用扇柄抵住额头,面上笑意更浓,说道:“哦?还有这等通人性的鸟?听起来倒是有趣。”他摊开手,“也罢,师兄暂且信你一回。不过光说没用。下次你再遇到它,可得想办法捉来给师兄开开眼界,看看是何方神圣,竟敢专门欺负我洗心殿的人。”
明天,一定要想个办法!
与周叙白告别,陈九斤挪回自己的屋舍。推开门,一头栽倒在硬板床上,骨头仿佛都要散架。
今日的冲突,魏昂的跋扈,大师兄那骇人的杀意,师父的雷霆怒火……
一幕幕在脑中回放,让他身心俱疲。
就在他意识昏沉,即将睡去之际——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精神波动,如同纤细的蛛丝,再次从某个方向传来。
它似乎比上一次更清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急,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意识,随即如水波散开,消失无踪。
这感觉……
陈九斤一个激灵,困意消散大半。
又是这种感觉,和上次一样。
……小满?
真的是她吗?她那边……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