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沿着屋檐滴落,在石板上溅开细碎的水花。
陈九斤几乎是把自己和沉重的木桶一起摔回了自己的屋舍。
全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比刚来时挑水累多了,这并非因为他修行毫无寸进,恰恰相反,他如今的体魄比初来时强壮不少,只是石林之行,消耗甚巨。
他随手将扁担和水桶往墙角一扔,发出“哐啷”一声闷响。
摸出火折子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映照出他苍白而疲惫的脸。他舀起一瓢冷水,大口灌下,喉咙的干渴却丝毫未减,正想再舀一瓢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瞥见桶沿上挂着被他随手丢进去的黑色破布。
他伸手将其拿起,指尖触碰的瞬间,那冰凉柔滑的异样感再次传来,紧接着便是那股熟悉的滞涩感,仿佛一层无形的薄膜笼罩了心神,精神力的感知范围瞬间模糊不清。
他简单擦洗了下身上的泥污和血痕,换上干燥的道袍,夜风从门缝钻入,吹在身上带来一丝凉意,稍微驱散了些许疲惫。
他盘膝坐在硬板床上,身前摆着石更给的小瓷瓶和黑色破布。
修炼之路……对他而言,依旧是那般遥不可及,宛如隔着万丈深渊。
脑中又回响起师父带回的消息:小满安好,甚至得了太清殿神剑玉珑,前途无量。
巨大的宽慰之后,是更深的无力感。她已乘风而起,翱翔九天,自己却还在泥潭里挣扎,连引气入体这道最基础的门槛都迈不过去。
陈九斤捏紧了瓷瓶,倒出一枚淡黄丹药,草木清香弥漫开来。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将益气丹抛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远比他平日苦苦吸纳的灵气要磅礴精纯得多的暖流,冲刷着几近干涸的经脉。
陈九斤精神一振,立刻收敛心神,拼尽全力运转起《洗心诀》。
这一次,灵气的轨迹清晰无比,浩浩荡荡地涌向丹田。希望之火在他心中猛地窜起,难道……这次真能成?
然而,就在灵气即将汇入丹田的刹那,丹田涌出熟悉的感觉,精神力再次向外推拒,如同决堤的洪水,不由分说地裹挟着所有涌来的灵气,强行沿着经脉向外冲击!
新生的灵气与被推拒而出的灵气在狭窄的经脉中猛烈对撞!
“噗——!”
经脉中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攒刺,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让他眼前骤然发黑!
他喉咙血腥味漫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一丝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丹田内再次变得空空如也,甚至比修炼前感觉更糟,连最后一丝生气都被这剧烈的冲突抽走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刚换上的干燥道袍。
他摊开手,看着掌心仅剩的那枚益气丹,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呵……果然还是不行……妄想靠一枚入门丹药逆天改命,终究是痴人说梦。”
非但没用,反而把自己搞得伤上加伤。
他无力地垂下手,目光扫过掉落在身旁的黑色破布,鬼使神差地将其捡起,握在掌心。
冰凉柔滑的触感传来,那股能让精神力迟滞的奇异感觉再次包裹了他。
他有些麻木地揉搓着布料,指尖感受着那细腻的纹理和破损的边缘。小满的叮嘱、师父的呵斥、怪鸟的尖叫、魏昂的轻视……无数画面在脑中混乱地翻滚碰撞。
这块布……它能挡住我的天罡神算……它能隔绝精神力外放……
陈九斤纷乱的思绪猛地一滞,如同混沌中劈开一道闪电!
他霍然低头,死死攥住手中的黑布,一个疯狂的念头破开迷雾,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这破布能阻隔我的精神力向外扩散……那是不是说……它也能阻止灵气被这该死的精神力裹挟着带走?!
这个念头让陈九斤拿着破布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精神力外放,是他天罡神算的本能;灵气外逸,是他修炼无望的死结。而后者,正是因为前者无时无刻不在向外发散的本能而被动引发的!
这块破布既然能阻隔前者,那是否……也能影响后者?
这想法听起来简直荒谬。功法明明是引导灵气向内收敛,怎么可能靠一块破布从外面“堵”住外泄的口子就能解决?这就是本末倒置!但……这似乎是他唯一的思路了。
所有的尝试都宣告失败,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灭。除了抓住这根稻草,他还能做什么?
陈九斤挣扎着坐直身体,他尝试着,将那巴掌大小的破布,小心翼翼地按在自己小腹丹田的位置。他闭上眼,再次运转起《洗心诀》。
最后一枚益气丹被他毫不犹豫地吞下,化作比之前更汹涌的暖流冲入经脉。他强忍着经脉中残留的刺痛,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灵气,再次流向丹田。
来了!精神力再次从丹田处涌现,开始推拒、阻碍着涌来的灵气。但这一次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丝不同?灵气被推拒逸散的速度,好像慢了一点点?
仅仅是一点点,微乎其微,若非陈九斤此刻将全副心神都沉浸在内视之中,几乎难以察觉。
效果太弱了!这点阻碍根本无济于事!他皱紧眉头,停止了功法运转,感受着丹田内再次变得空空荡荡。
陈九斤不死心地掏出《青乌秘卷》翻看起来,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丝线索。目光扫过其中一段记载:“盖闻神识者,乃先天灵根所化,如太虚之镜,可照彻幽冥。其源肇于玄关一窍,此窍非肉非骨,非色非空,隐于颅顶泥丸宫深处,名曰「紫府」……”
“玄关未开时,神识如蒙尘之珠,困于凡胎之内……若欲启之……待得紫府震动,玄关乍开,神识方如离弦之箭,破颅而出……”
紫府玄关……那股推拒之力虽然感觉像是发自丹田,但根源其实在眉心玄关?
陈九斤的目光缓缓上移,最终双目落在鼻尖,眉心处传来酥痒的感觉。
他拿起破布,起身快步走到门边,将门栓牢牢插上。万一被哪个师兄撞见自己这副模样,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做完这一切,陈九斤深吸一口气,回到床边,将破布,小心翼翼地,盖在了自己的头顶上!黑色的绸布垂下几缕,遮住了他的眉眼,样子确实有些古怪。
罢了!只要能成!就算可笑又如何!
他闭上双眼,抛开一切杂念和羞耻感,再次沉心静气,运转起《洗心诀》。心中依旧忐忑,既不敢抱太大希望,又压抑不住那最后一丝疯狂的期待。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又一次的失败,甚至是更糟糕的反噬。
天地间的灵气再次被功法牵引而来,如同涓涓细流,汇聚向他的丹田。熟悉的推拒之力如期而至,试图将所有外来的灵气再次驱逐出体内。灵气与精神力再次碰撞、纠缠,眼看着就要循着之前的轨迹,无可挽回地逸散出体外……
然而,就在精神力即将冲破头顶玄关、逸散出体外的刹那。
陈九斤猛地感觉到,盖在头顶的破布,骤然一沉!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按在丹田时强大数倍的推力,猛地从头顶的破布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