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斤握住剑柄,一种从未有过的通透感传遍全身。这柄剑,就像是他身体探出的延伸,和手指一样灵活。
这就是剑胎带给他的蜕变。
他看向一旁,月清霜的手还僵在半空,脸上神情复杂。
“那个……它好像太热情了点。”陈九斤有些尴尬,试着将青鸾剑的剑柄递回去。
青鸾剑发出一声轻鸣,剑身一转,居然绕开了月清霜的手,又飞回陈九斤身旁,用剑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腕。
月清霜脸上的错愕,渐渐变成了难以言说的委屈。
这柄剑,她佩戴了十余年,早已心意相通,更是月家的神剑。她从未见过它如此活泼。更别提是对一个外人。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抛弃的主人,眼睁睁看着养熟的鸟儿,落在了别人的肩头。
这世上最能拉近人心的,除了共同的喜悦,便是共同的怨念。
尤其是当怨念的对象,是同一个人时。
“有意思。秦家的剑胎认了外人,连月家的名剑也跟着叛主。这剑胎,果然不同凡响。”
陈九斤自然听得出其中的讥讽,却无从反驳。他只能板起脸,对着还在自己身边盘旋的青鸾剑,沉声喝道:“回去!到你主人身边去!”
这是剑胎赋予他的权柄,是对天下剑器的统御。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青鸾剑仿佛听懂了。剑身轻颤一下,嗡鸣声中带着几分恋恋不舍,终于还是化作一道青虹,飞回月清霜身后。
“锵”的一声,自动归鞘。
月清霜下意识地握住剑柄,剑身传来熟悉的亲近之意,可在那亲近之中,她还感觉到了一种东西。
是对陈九斤的敬畏。
她心中五味杂陈,抬头看向陈九斤,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九斤很尴尬,急忙转过头对着满城断剑,再次深深一揖,算是彻底承下了这份因果。
他对着厉劫说:“若你今后想要为秦家报仇,算我一个。”
厉劫站起身,收起地上的秦殇,又捡起那截断刃,脸上恢复了冷漠。“血债,自然要血偿,到时候你别食言。”他打量了一下陈九斤,“但你最好快点变强,别拖我的后腿。”
陈九斤对着厉劫与月清霜二人,摊了摊手,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走吧。再待下去,我怕你们秦家剩下的剑,都要跟我跑了。”
这句玩笑话,并未让气氛缓和分毫。
厉劫只是冷着脸,仿佛没听见。
陈九斤碰了个钉子,也不在意,转身便要离开这片剑冢。
他刚迈出一步。
“铮——”
一声轻响,就在他身后。
之前那柄主动飞来的断剑,自行从土中拔起,剑柄朝上,悬停在他面前,拦住了去路。
陈九斤脚步一顿,举起双手,做出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天地良心,这次真不是我。”他回头看向厉劫,“它自己过来的。”
厉劫瞥了那柄断剑一眼。
“承影,秦家一位前辈的佩剑,剑意中正平和,守强于攻。”
“它既然认了你,你就带上。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多添一捧锈土。”
这番话听来大度,既然剑胎这等至宝都已归了外人,一柄残破的古剑,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陈九斤有些迟疑,“我已经得了剑胎,再拿秦家的剑,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灵剑择主,收了便是。难道,还要我亲手将它再埋回土里不成?”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便显得矫情。
陈九斤不再多言,伸出手,握住了那悬浮在面前的剑柄。
入手微凉。
一股坚韧厚重的意念,顺着掌心涌入。不锋锐,不霸道,却如磐石,如大地,予人一种无论风雨如何侵袭,都能站稳脚跟的安心感。
随后将这柄断剑负于身后。
此间事了,三人也不再逗留。厉劫率先开口:“该上路了。”
月清霜点了点头,素手捏起剑诀,正欲召出青鸾,邀陈九斤一起。
可这一次,陈九斤却抬手拦住了她。
“我来试试。”
他将心神沉入身后那柄断剑之中,这是一种全新的感觉,仿佛延伸出了一条手臂。
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起。
“嗡——”
一声沉闷的低响,与青鸾的清越不同,锈迹斑斑的承影剑应念而动,自行从他身后跃出。只是它并未直接飞起,而是先在地上狼狈地刮擦了一下,溅起几点尘土,然后才歪歪扭扭地离地三尺,放大数倍,悬停在空中。
陈九斤一跃而上,剑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趔趄着张开双臂,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脸上却露出了新奇的笑意。
这是他第一次,凭自己的意念御剑而起。
一种挣脱束缚的自由。
月清霜看着在断剑上摇摇欲坠,却偏偏笑得出来的陈九斤,心头空落落的。
他不再需要她的剑了。
厉劫瞥了一眼,将自己的新剑插回地上,抱起了手臂。
“别掉下来摔死。”
月清霜催动青鸾剑,来到他身侧,看着他在剑上摇摇晃晃,忍不住开口:“你当心些,这剑……”
“放心。”陈九斤打断了她,“我心里有数。”
月清霜微微一怔,没再多说。
陈九斤当然有数。他不止是凭着剑胎的本能御剑,而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操控了体内的灵力。
他看上去是在摇晃,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笨拙又可笑。
可实际上,他正在感受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曾经只是依靠归墟图禁锢在体内却无法驾驭的灵力,此刻温顺得像一条溪流,随着他的心意,在经脉中缓缓流淌。
天书第五卷的法门,自行在他脑海中浮现、运转、印证。
‘引九霄灵炁贯顶…炼形炼神…人炁合一…’
困扰他许久的桎梏,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可以脱手而出,按照天书上的境界划分,可以御器,至少是玉清境第四层的修为。
他心中震撼,却并未将喜悦分享给任何人。这一切,都得益于天书和剑胎。
他回过头,看向还在发愣的月清霜和厉劫。
“走了。”他开口,“再耽搁下去,林桃该等急了。”
话音未落,承影剑发出一声轻啸,载着他摇摇晃晃向前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