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丰收,来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早,也更猛烈。
得益于李承乾带来的“新稻种”和“曲辕犁”,以及分到田地的百姓,那空前的生产热情。
不过短短数月,整个洼里乡,乃至周边的几个县,那些曾经贫瘠的土地,都奇迹般地,被一片片沉甸甸的,金色的稻穗所覆盖。
空气中,弥漫着,丰收的喜悦。
百姓们的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幸福的笑容。
他们知道,今年再也不用挨饿了。
然而,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个,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烦恼”,随之而来。
——粮食,太多了。
当第一批新米,被商队运到苏州城的粮市时,他们惊愕地发现,粮价竟然,已经跌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低点。
一斗米,不过十文钱。
这个价格,甚至还不够,他们从洼里乡,将粮食运到城里的成本!
“怎么会这样?!”
王大石,和几个新提拔起来的农夫代表,组成的议事堂内,一片愁云惨淡。
“咱们的米,又香又糯,产量又高!凭什么,就只值这点钱?”一个农夫代表,不甘心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负责商贸的,前东征先锋营的文书,一个名叫赵三两的精明汉子,叹了口气,说道:
“王大哥,没用的。我打听过了。城里所有的粮行,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都只肯出这个价。”
“而且,他们还散布消息说,今年不仅是咱们江南,连淮南、荆襄之地,都是大丰收。这天下的粮食,多得吃不完!米价,还得往下跌!”
“不仅如此,”赵三粮的脸色,更加难看,“我等试图将粮食,通过运河,运往北方的船队,也在各个关卡,遭到了,莫名的‘刁难’。不是说船只超载,就是要查验什么‘通关文牒’。总之就是拖着,不让我们的粮船过长江!”
恶意压价!
散布谣言!
阻断商路!
一套组合拳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分明是,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要让“互助会”,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烂在手里!
使太子殿下,这场轰轰烈烈的新政,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消息,很快便传回了枫桥驿站,李承乾的耳中。
马周、李纲等人,皆是义愤填膺。
“殿下!是他们!一定是,那些山东世家的人!”马周愤然道,“他们,在朝堂上斗不过您,便用这种,最下作的商贾手段,来釜底抽薪!”
“其心,可诛啊!”
李承乾看着窗外,那片金色的稻田。
“……孤,还是低估了,他们作为‘地主’的本性。”
“他们,宁可让粮食烂在地里。”
“也绝不愿,看到,我们这些‘泥腿子’,能挺直腰杆,过上好日子。”
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殿下,我等该当如何?”李纲焦急地问道,百姓如今,已是人心惶惶。若是不能尽快将多余的粮食变现,他们的生计,将成问题。到时候无需外人动手,这‘互助会’,便会从内部,自行瓦解啊!”
“是啊。”李承乾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看着马周。
“马参谋,孤,让你请的‘客人’到了吗?”
马周躬身道:“回殿下,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一个身影,走进了这间简陋的茅屋。
来人,年约四旬,身材高大,面容却带着一种,长期奔波于商旅之间的风霜之色。
他的衣着,并不华贵,只是一身,普通的青色棉布长衫。
但,他那双眼睛,却异常地,明亮、精悍,如同草原上的鹰隼,闪烁着对财富,最敏锐的嗅觉,和对风险,最冷静的判断。
他的着装打扮,显然不是官员,也不是不是士绅。
是一个真正的,摸爬滚打出来的……大商人。
“草民,王玄策,叩见太子殿下。”
来人,对着李承乾,行了一个,不卑不亢的,长揖之礼。
王玄策!
这个名字,在后世,如雷贯耳!
那个,曾以“一人灭一国”的传奇事迹,彪炳史册的大唐使节,超级猛人!
但在这个时代,贞观十四年。
他还不是,那个名震天下的外交官。
因为出身商贾,而屡次被吏部,拒之门外,至今仍是一介白身的……失意者。
他游走于丝绸之路上,为大唐带回了无数的财富和情报,却始终得不到朝廷的认可。
因为,在这个“士农工商”的时代,商人,是最卑贱的。
李承乾,看着眼前这个,在历史上,本该还要再被埋没数年之久的顶级人才。
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欣赏的笑容。
“王先生,请起,不必多礼。”
他,尊称了一声“先生”。
仅此一个称呼,便让王玄策那双,看惯了世态炎凉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感动。
“王先生,”李承乾开门见山,“孤,请你来,是想请你帮孤,做一个天大的生意。”
“足以让你我,都名留青史的……大生意。”
“殿下请讲。”王玄策的声音,沉稳有力。
李承乾,将那份,关于成立“大唐天下粮行”的,更加详细,也更加疯狂的计划书,推到了王玄策的面前。
他将自己关于“保底收购”、“南粮北调”、“建立常平仓”、“以粮食,掌控天下”的宏伟蓝图,向王玄策,和盘托出。
最后,李承乾看着王玄策那双,因为极致的震惊与兴奋,而骤然收缩的瞳孔,缓缓说道:
“孤,要你,来当,这‘天下粮行’的,第一任,大总管。”
“给你钱!给你权!给你,孤这个太子,所有的支持!”
“我的要求很简单。”
李承乾的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帝王般的光芒!
“三个月内,孤要让这江南的米,铺满整个北方的餐桌!”
“半年之内,那些,跟孤作对的,所谓的‘粮商’,和他们背后的世家,全都,给我……倾家荡产!”
“一年之内,我大唐,再无一个,饿死之人!”
王玄策,看着眼前这位,气吞山河,仿佛要将整个天下,都收归己有的年轻太子。
那颗本已因为怀才不遇,而渐渐冰冷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地点燃了!
自己,等了一辈子。
终于,等到了,那个真正懂得自己价值,也敢于用自己这柄“利刃”的……主君!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对着李承乾,深深地,深深地,单膝跪了下去!
“臣,王玄策……”
“愿为殿下,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