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晨芝觉得呼吸一滞。
他说过。
他记得自己说过。
“葬在了哪里?”
“自然是和其他的尸体一样,把骨灰撒进了江里。”
贺晨芝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得好像刀子,能生生剜下一片肉来。
云帆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
“属下是该和大人说一声,只是那几日大娘子有身孕,您为她的事操劳太过,属下便没有敢和您提。”
贺晨芝再次抚上了云帆的额头,他用指腹用力地擦了一下,但是却依然什么都擦不下来。
“大人,鱼脂粉一旦与皮肤相合,就不会轻易被擦掉,就连水也不能溶,要用热水泡上一刻钟,才能擦掉。”
贺晨芝越发觉得,那天他在女尸腕骨处摸到了皮肤,就是这种触感。
他怎么,当时就没有多停留一下,为什么就没有坚持检查一下。
他很后悔。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林绪瑶,恐怕他永远也无从知道了。
贺晨芝坐在椅子上,莫名觉得有些心慌。
如果真是她。
如果真是她……
他们曾这样近在咫尺,却最终错过,他连她都没有认出来?
贺晨芝觉得不会这样,他还是觉得,那些都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这种永远也无法得知真相的感觉,让他如百爪挠心一般,十分难受。
更要紧的是,这种药,华月为什么会有,是谢家人给她的,还是,根本这一切就都是和她有关系。
若是华月与此事有关,那么谢皎皎呢?
贺晨芝不敢再想。
“大人,您……怎么了?”
云帆见贺晨芝眼尾泛红,额上也涌出了汗水,不由有些诧异。
他从未见大人这样失态的。
“没事。”
贺晨芝极力平复了下心情。
“你起来吧。”
“那,属下将这卷宗送去封存了。”
云帆还是有些担心他,但他也知道,眼下应该让大人安静地待一会儿。
“慢着。”
贺晨芝叫住了他,
“将卷宗放下,你先下去吧。”
“……是。”
卷宗被放在面前,贺晨芝却没有勇气打开它了。
这么多天,他总是还没放弃寻找林绪瑶,有时候见下属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进,他总是会幻想,也许他们带来的是林绪瑶的消息。
这是他心里一直无法对别人说出的感觉。
就连谢皎皎,他也无法提起。
他甚至不敢去见贺麟钰,他怕见了他,这种感觉会更加强烈。
说来也很是奇怪,在和顾家的那位三姑娘待在一起的时候,他会觉得不那么难受。
虽然只有寥寥几面,但他觉得和她说话,就能让他的心情平复下来。
而且,他莫名觉得,顾雪娇,对他也有不一样的感觉。
贺晨芝揉着太阳穴,额头跳得生疼,这些事一股脑地想起来,让他觉得很害怕。
这些根本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他会突然将她们同时想起来。
贺晨芝觉得心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烧,让他十分焦灼难耐。
顾雪娇在房中练字,忽然打了个喷嚏,把叶春给吓了一跳。
“姑娘,您刚减了衣服,要不奴婢还是把窗户关小一点。”
顾雪娇摇摇头,
“不用,我没觉得冷。”
“等您写完这篇,奴婢就伺候您更衣吧。将军今天要带您去练骑马,奴婢看您心里已经迫不及待了,连字的偏旁都写丢了。”
叶春凑近顾雪娇,轻笑着打趣她。
顾雪娇这才发现,自己分神之下,将“岸芷汀兰”的“芷”字写作了“止”,这是她从前的习惯,因为小娘名字中有“芷”字,为避名讳,她总是减笔写作“止”。
她一直有意淡忘这个习惯,但是,今日却还是忘了。
见顾雪娇脸色有点紧张,叶春连忙收起笑意,
“姑娘,奴婢是开玩笑的,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
顾雪娇再次回神,用笔戳了戳叶春的脸蛋,
“让你笑我。”
叶春知道姑娘这就是没生气,笑嘻嘻地揉了揉脸,
“好了,姑娘,您别再折磨自己了,奴婢现在就给您梳妆,那套窄袖的胡裙您可有日子没穿了,奴婢给您拿出来,您试试还合不合身。”
顾雪娇听劝地放下笔,让叶春为她梳妆一番。
这一试方才发现,也许是这段日子补品吃得太多,顾雪娇身子日渐丰腴,衣裳的上半身有些发紧。
叶春想笑,又不敢。
但看了一会儿,她又觉得,姑娘素日喜欢广袖宽衣,今日的衣裳更是衬得姑娘的身材玲珑有致,她低着头为姑娘系上腰间的带子,越看越觉得姑娘这身衣裳和往日很不一样。
“好了,姑娘,咱们快走吧。”
收拾停当,她拉着顾雪娇往外走。
出了门,叶春一歪头,想到扇子忘了拿,于是又快步跑回了屋里。
临走时,她看了眼在一旁擦拭花瓶的春雪,招呼道,
“春雪,你一会儿将姑娘的字好生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