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脸色顿时变了。
她圆圆的眼睛霎时瞪大,正要往左右环顾,手背被顾雪娇轻轻压住,
“不要乱动,也不要东张西望,让他们以为你并未发觉,才不会打草惊蛇,明白吗?”
叶春脖子一僵,但是从她眸子中闪过的一轮精光,便知道她明白了。
“可是姑娘……”
她眼看着顾雪娇临危不乱的神情,心中的不舍近乎要跳脱出胸膛,但是,她不能再关键的时候,给姑娘添乱。
所以她微微咬牙,
“奴婢一定把事办好。”
叶春走后,顾雪娇以头疼为由,吩咐停轿。
顾雪娇用小铜镜从轿帘的缝隙中偷偷观察,看到几名黑衣人果然有些乱了方寸。
他们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截住叶春,但是,叶春脚程虽快,但行走得毫不慌张,路过水果铺子的时候,她甚至还停下来和商贩说了句什么。
其中一个黑衣人突然打了个手势,其余两人的动作便慢下来了。
尽管这个动作很小,但是顾雪娇还是发现了。
她推测,这个黑衣人应该就是他们的首领。
叶春走远之后,她又稍后了片刻,吩咐轿夫道,
“继续走吧。”
集市尽头数百米,便是一处安静偏僻,背人的小巷。
他们大约会在那里动手。
顾雪娇计算了一下时间,如果叶春能够顺利地见到裴青州,那么,当她走到巷子里的时候,他应该刚好可以赶到。
顾雪娇觉得,他就算对自己有意见,也不会放过抓南野人这个立功的大好机会的。
轿夫行路数十步,顾雪娇却觉得有一个时辰那么久。
南野人的恐怖,她是有所耳闻的。
当年进犯中原边境,他们曾活剥人皮,坑埋男丁,活捉妇孺,几乎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他们骨子里,流淌的就是阴暗龌龊肮脏的血液。
而顾将军,正是当年平定南野军的功臣,他以南澈之战力压敌军,最终取胜,南野首领被压入汴京,向天子行三拜九叩大礼。
自此以后,边地方才有了几年的平静。
可是,眼下看来,他们还是贼心不死。
顾雪娇也明白,若是他们想要北犯中原,会率先向顾家下手。
而今日他们跟踪自己的原因,无非就是想要绑架她作为人质,扰乱顾家军的军心。
顾雪娇从轿子最底端摸出了一把匕首,让匕首滑进袖中。
她轻轻地拉开刀鞘,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寒光。
若真是到了那一步,她必然宁死不从。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她不会怕的。
“嗖——”
是利剑划破空气的声音。
南野人,动手了。
尖锐的箭矢被长剑弹开,抬轿的轿夫共四人,个个都是顾家的精兵,他们身手不凡,反应也快。
所以,发觉有异动之时,当机立断地放下轿子围在轿子的四角处,各护住一个方向。
三名黑衣人飞身过来,连同树上跳下的一人,正好是四个。
双方缠斗在一处,短兵相接,刀剑的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顾雪娇坐在轿中,面色平静。
尽管重生一次的机会很是难得,但若是死她一人可以激发顾家军百万将士的斗志,她不会犹豫的。
刀剑刺破皮肉的声音,以及熟悉的痛呼声在顾雪娇耳畔响起。
看来,战况比她想象的要更为激烈。
南野只派了这么几人,想必定是绝世高手。
他们的身手不会差,顾雪娇知道自家的护卫,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裴青州还是没有来。
她从未有一刻这样盼望着见到他。
染血的长剑刺破轿帘,猛地直入眼帘,擦过她的脸颊。
顾雪娇躲闪不及,发上金簪被挑落,顺势断成两节。
削铁如泥,这柄长剑若是落在她的喉咙上,定能不费吹灰之力挑断她的喉管。
“姑娘……”
“快……逃……”
护卫的声音在耳际响起,每吐一个字,顾雪娇便能听见剑刃沿着肌肤刺入骨骼的声音响一下。
帘子被一把掀开,一个身材矮小,面容猥琐的男人正在隔着帘子冲着她阴笑。
顾雪娇面露惊恐。
眼看他的手就要掐上自己的脖子,顾雪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藏在手心里的金簪狠狠地刺向他的手腕。
她不懂医理,但是知道手腕处脉管数量众多,若是刺伤,会血流不止。
“啊——”
南野人一声尖叫,看着手腕处不住喷涌出来的血液,猛地缩回了手。
顾雪娇趁着这个空档,飞快地掀开帘子,从轿子中逃离。
她顾不上回头,提着裙子,快步向前跑去。
可是,还不及跑出五步,肩膀一阵剧烈的疼痛,顾雪娇低头,看到肩上插着一柄短剑,已经由后及前地贯穿了肩胛。
疼痛迟到又猛烈地传来。
她回头,看到那个被她刺了手腕的南野人绝望地躺在地上,但是临死之前,还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朝她飞出一剑。
若非他不擅用左手,这柄剑,大约会插在她的心脏上。
“那个女人,快抓!”
顾雪娇听到南野人用蹩脚的中原话大喊,她顾不上管肩上的伤,继续向前跑。
可是,喊声越来越近,南野人已经贴到了身后。
她的肩膀被一把抓住,随即按倒在地。
“抓活的!”
顾雪娇抽出袖间的匕首,拔掉刀鞘,举着短刀朝着自己的脖子便要下刀。
死而无憾了。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只听“铮”的一声,匕首被猛然弹开。
顾雪娇回过头,两个南野人口吐鲜血,正在朝着她的方向栽倒下来。
玄色的袍子扎进眼里,一只大手将她捞起,抱到了马背上。
钗环四散滑落,顾雪娇不着一物的黑发四散开来,如泼墨一般,遮住了她好看的眉眼。
她看不见,但知道是他。
微凉的指尖替她将脸上的头发拨到一旁。
顾雪娇看向眼前人。
“殿下。”
眼眶有些微微发红,迟来的委屈和后怕几乎将她吞噬。
可是再怕,她也不敢僭越。
“人多眼杂,殿下怕不好自处,不如放我下来……”
她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疼痛的余韵,让人听得心里发颤。
她等了半晌,没等到裴青州放她下去,对方冷笑一声,将她扣入怀中,策马飞驰在长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