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青云山的轮廓揉成深浅不一的墨团,碧波倒映一轮弯月,俊逸的青年看着远去的师父,留下一声叹息。
“唉,师父这是破防了啊,谁让我这么优秀呢?”
……
翌日,很久没有睡觉睡到自然醒,饱睡后醒来觉察,天上的太阳已经高挂中天,肚子里的饥饿感,表达了时间应该不早了。
可是,每天那可爱的傲娇老师,喊起床的声音却没有听到。
“今天,这是怎么了?”陆鑫疑惑的打开了门。
“师父,你是不是熬夜看,岛国爱情动作片了,起床吃饭了。”
连续喊了三次,也没有得到师父的回应。
随即来到师父的房间,又敲了一会门,还是没人回应,陆鑫只好打开门进去看看。
扫视一周,房间整洁有一股清新的香氛飘荡,却独独不见师父的身影,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正要出去找找,忽然看见师父的书桌上,有一封信写着吾徒陆鑫亲启。
陆鑫撇撇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写信。”
拿起信封,指尖捏着的信笺被山风吹得簌簌作响。
案几上砚台还泛着湿润光泽,狼毫斜插在笔架上,未干的墨汁正顺着紫檀木纹缓缓爬行,显示这封信应该没写多久。
「吾徒陆鑫亲启」
苍劲有力的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一股锋芒,他认得这是师父的笔迹。
师父对他自己的字,一直相当满意,常常自比当代王羲之。
往常这种炫技总要伴着,看好了这才是真功夫的训诫,此刻却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信纸展开时带着松烟墨的苦香:
\"吾徒见字如晤。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远行归期不定,在此为师要跟你郑重的说一句对不起,要不是为师心生邪念,你说不定可是成为罡劲大宗师(筑基期),回来之后吾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愧疚之心如深渊巨兽,静心冥想细数一生,为师今日方知,二十年前港岛血战,留下的不止肩上那道疤。当年独战九大高手时因为收招不及,错杀了一人而产生了心魔,竟在见你顿悟时破土而出,时也,命也,还有我知你还年轻,定不能忍受独居青山,远离人烟的修行之苦,我这一次红尘炼心,不知归期,既然如此,为免道观荒废,不如就跟文旅局合作,也算为附近乡亲谋福了......,.....此去当重走当年路,了却红尘债。书房密室给你留了一本《太乙剑诀》,药田东南角的....勿念,珍重。”
“唉……。”
看完信之后,陆鑫一声叹息。
山风卷着竹叶扑在窗棂上,陆鑫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雨夜。
那时他刚背完《周易参同契》,黄骅往他嘴里塞了颗松子糖,说我们爷俩要在这青云山守到地老天荒。
糖纸现在还压在枕头下,金箔上\"福寿安康\"的字样都磨花了。
信纸突然变得烫手。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这一刻,他就是忍不住。
陆鑫冲进炼丹房,三足青铜炉还保持着盖子飞嵌房梁的滑稽模样。
他掀开药柜最底层的暗格,二十瓶标注固本培元的青瓷瓶后,整整齐齐码着一瓶标注的破罡丹的玉瓶。
山崖边的瀑布在月光下像条银链子。
陆鑫踏着嶙峋怪石来到平日练剑处,青石上的剑痕新旧交错。
最新那道三寸深的刻痕旁,歪歪扭扭刻着个\"道\"字——是他昨日清晨用剑气写的。
此刻那字旁边多了行小楷:「气凝神聚,方可通玄」
陆鑫突然把信纸按在胸口。
他想起方才师父施展缩地成寸时踉跄的背影。
那个总爱吹嘘\"当年勇\"的老头子,原来早把毕生所学拆成糖块,一点一点喂给了他。
后半夜起了雾。
少年抱着膝盖坐在丹房门槛上,看月光把紫竹的影子投成满地裂痕。
装破罡丹的玉瓶在掌心转着圈。
一直呆坐着,直到猫头鹰在山谷里扯着嗓子叫,才知天色已晚。
“呵呵,天黑了啊!”
月光在青石板上割出细碎的裂痕,陆鑫攥着信纸的手指节发白。
山风掠过檐角铜铃的声响忽远忽近,像极了师父总爱挂在嘴边的剑气破空要有余韵。
他盯着信尾勿念两字,忽然笑出声来,笑声撞在空荡荡的丹房里,震得药柜暗格里的玉瓶叮当作响。
老东西跑得倒是快。
对着空气啐了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信纸边缘。
松烟墨的苦味里混进一丝铁锈味,他才发现虎口被剑气划破的血痕又渗出血珠——今晨练剑时师父还说\"剑芒外放容易伤己\",此刻血迹正巧晕染在\"错杀一人\"的\"杀\"字上,像朵开到荼蘼的彼岸花。
炼丹炉盖嵌在房梁的阴影里,陆鑫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炸炉时的场景。
那天他顶着满脸炉灰从瓦砾堆里钻出来,黄骅拎着戒尺要打他手心,戒尺落下来时却变成块桂花糕。\"炼丹如做人,火候过了就成炭渣。\"老头子当时如是说,此刻想来,这话倒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山崖边的瀑布轰鸣比往日更刺耳。
陆鑫踏着湿滑的苔藓来到练剑台,青石上那道歪扭的\"道\"字被月光镀了层银边。
他并指为剑凌空划去,淡金剑气却在触到\"气凝神聚\"四字时骤然溃散——这行小楷的笔锋转折竟暗含剑意,分明是师父用本命剑气刻下的。
\"连教训人都要留后手...\"少年跌坐在青石上,袖中滑落的破罡丹滚进石缝。
玉瓶底部的刻痕硌得掌心发疼,借着月光细看,竟是\"甲子年霜降\"五个小字。
他忽然记起那日山门外枫叶红得似火,师父说要去镇上沽酒,回来时却抱着他想看的漫画书。
夜枭的啼叫撕开浓雾时,陆鑫正蜷在丹房门槛上数紫竹影。
三百二十七道裂痕,比他昨夜数的多了九道——原来月光也会说谎。
装丹药的玉瓶在指尖转出残影,瓶中药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恍惚间竟像极了师父袖中常年萦绕的沉水香。
\"你说要守到地老天荒的。\"少年对着虚空呢喃,从怀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糖纸。
金箔上的\"福寿安康\"早已模糊,却还能摸出当日师父塞糖时留下的指痕。
两个月前,刚到山上的雨夜,黄骅就是用这双布满剑茧的手,把他从暴雨引发的山洪里捞出来,那时老头子的后背比青云山最老的柏树还要稳当。
山风忽然转了方向,卷着信纸扑向丹炉残存的余温。
陆鑫猛地跃起去抓,却见信纸在触及炉灰的瞬间燃起青焰。\"吾徒亲启\"四字在火光中化作流金,竟浮现出隐藏的剑纹——那是师父黄骅独创的剑法
师父你...
眼眶发烫,一滴水珠坠入火中。
剑纹遇水即活,在灰烬上勾勒出幅星图,北斗天枢的位置赫然标着《太乙剑诀》的藏匿口诀。
他终于明白药田东南角为何不让他去,原来那些被他偷摘过无数次的果树丛下,埋着老头子用三十年剑意温养的剑冢。
破晓时分,陆鑫拎着酒坛坐在东厢屋顶。
这是他第一次被允许饮酒,辛辣的液体灼过喉管时,恍惚看见山道上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缩地成寸的灵光本该行云流水,那晚却踉跄如迷途稚子——原来心魔噬心的痛楚,比他想象中更蚀骨。
师父一路保重...
少年将空坛抛向山谷,破碎的陶片惊起群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