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雨就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老街的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发亮,棋艺馆门口的老槐树,枝桠在雨中轻轻晃,像在跟路过的人招手。林默坐在门口的竹椅上,膝头摊着本翻开的棋谱,却没看,眼睛望着雨中的街道,像在等什么。
“林爷爷,下雨了,您进屋吧。”周明轩拿着伞走过来,刚撑开,就见一滴雨水从伞沿滑落,没滴在地上,反倒拐了个弯,飘向了林默的棋谱,落在一个棋格上,晕出个极小的水圈,像谁落了一滴墨。
林默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水圈,指尖碰到棋谱的瞬间,水圈里竟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是老槐树的影子,枝干扭曲,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劲,像在和他对视。他眨了眨眼,影子又变成了普通的水圈,他摇摇头,只当是眼花。
赵淑兰端着热茶出来,看见林默盯着棋谱发呆,就说:“先生,喝口热茶,别着凉了。”她把茶放在桌上,转身去收晾在外面的衣服,衣角不小心扫到了棋盘,棋盘上的一颗“卒”突然跳了下,顺着棋盘边缘滚到了地上,停在老槐树的树根旁。
“这棋子,调皮得很。”赵淑兰笑着弯腰去捡,刚碰到棋子,就觉得指尖一麻,像被静电打了下,再看时,棋子竟陷进了泥里,半截没在土里,像自己钻进去的。
林默走过去,蹲在树根旁,伸手把棋子挖了出来。棋子上沾满了泥,他用袖子擦了擦,却发现棋子上的泥印,竟隐隐约约拼成了个“木”字,和他之前在旧棋盘、棋罐上看到的纹路有点像。他心里一动,抬头看了看老槐树,树干上的纹路在雨水的冲刷下,也变得格外清晰,像在诉说着什么。
这时,巷口来了个撑油纸伞的女子,穿着月白色的旗袍,身姿婀娜,她在棋艺馆门口停住,看着林默手里的棋子,轻声说:“老先生,这棋子可有些年头了吧?”
林默抬头,看见女子的眉眼间透着股温婉,却又带着点陌生的气息,像不属于这个老街。“是有些年头了,”他把棋子放回棋盘,“姑娘懂棋?”
女子笑了笑,走进棋馆,目光在棋具上扫过,最后落在那盆槐树枝上。“这树枝……”她伸手碰了碰新芽,指尖刚碰到,新芽就猛地一颤,像被惊到了,接着,土面上的细根迅速生长,眨眼间就缠上了她的手指,像在撒娇。
“姑娘小心!”周明轩喊道,想去帮忙,却被林默拦住。
林默盯着女子的手,突然问:“姑娘,你和这槐树……有渊源?”
女子轻轻抽出手指,细根恋恋不舍地松开,缩回到土里。“不瞒您说,”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水汽,“我家祖上曾在这老槐树下得遇贵人,习得奇术,这槐树于我家,是有恩的。”她从怀里掏出个锦囊,递给林默,“这是我家传的种子,说是种在老槐树旁,能保老街平安,还望老先生帮我种下。”
林默接过锦囊,触手温热,打开一看,里面是三颗泛着微光的种子,形状像棋子,又像槐树的果实。他想了想,走到老槐树旁,在树根边挖了个小坑,把种子埋了进去。刚埋好,雨突然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可那小坑周围,却没溅起水花,像有什么东西在护着。
女子看着小坑,眼里闪过一丝泪光:“多谢老先生,日后必有报答。”说完,她转身走进雨中,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只留下一抹月白色的残影。
傍晚雨停时,周明轩发现老槐树旁的泥土微微隆起,三颗种子竟破土而出,长出了嫩绿的新芽,芽尖上挂着雨滴,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光,像三颗翡翠棋子。他赶紧跑去叫林默,林默出来看了看,没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老槐树的树干,树干上的纹路突然亮了一下,像在回应他。
夜深时,棋艺馆里静悄悄的,老槐树的影子映在窗纸上,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像谁在棋盘上,慢慢落了一子,无声无息。林默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树叶的沙沙声,竟觉得那声音像棋谱里的落子声,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让他想起许多模糊的过往,那些被遗忘的片段,似乎正慢慢拼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