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老臣不知...”
“你们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平日是不是太清闲了点?”
应谌闻言,慌忙磕头请罪,“老臣该死...”
“死什么?你老应谌死了,朕还舍不得。”
皇帝将钓钩收了回来,睢茂连忙将泡的发白的蚯蚓取下,重新上了饵。
“是是,臣知罪...”
老应谌头上的冷汗被风一吹,直觉有些发晕。
皇帝将钓钩抛回湖里,懒懒道:“回去吧。”
“诺,臣告退。”
应谌应声跪拜,谢璧高举着的一摞奏章也被内侍接了过去。
两人恭敬的退了下去,只是走出园子后,老应谌脚下一崴,差点摔倒在地。
“应大人!”
谢璧到底比他年轻十多岁,连忙将其扶住。
“无事无事...”
应谌有气无力的说着,蹒跚着爬上了马车。
谢璧也上了自己的马车,这才敢拿起衣袖擦掉头上的冷汗。
脑海中不由想到陛下看到那摞沂州的奏章时又会是什么反应?
谢璧和应谌走后,皇帝又静坐垂钓许久,才想起了那摞奏章。
“睢茂,念。”
“诺。”
睢茂应道,拿起奏章,一一诵读起来,奏疏里十个有七个是为齐王请功的。
“哼哼,”皇帝冷笑了两声,“人还未到京城,沂州的请功折子先到了。”
半个多月前,沂州水灾肆虐,皇二子齐王奉旨赈灾。
几日前曾上奏章,言说赈灾已见成效,奏请回京,皇帝允了。
无风无波的水面上,浮子快速动了几下,有鱼咬钩了。
睢茂听出了皇帝的不悦,忙堆起笑容:“所谓龙生龙凤生凤,陛下贤德,齐王承欢膝下,必也学得一二。”
皇帝瞥了他一眼,轻声斥道:“你个老狐狸,一向奸滑,谁也不得罪啊。”
睢茂慌忙跪下,面露急慌。
“陛下,老奴这把老骨头了,还会妄想以后的富贵不成?老奴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啊!”
突然,浮子没入水里,被鱼拖走了。
瞬息之间,皇帝猛地起身,收杆拽钩,钓上了一尾鲫鱼!
皇帝挥手让前来摘钩的内侍退下,亲手将鱼取了下来,扔到了睢茂的怀里。
那鱼在怀里欢蹦乱跳又滑不溜手,睢茂怕鱼跑了,好一番手忙脚乱才把鱼抱住。
皇帝见其狼狈模样,不禁开怀大笑。
“好了,快起来吧!年纪大了连玩笑也开不得了?跑了鱼,朕就拿你来炖汤!”
睢茂这才爬了起来,额头上不仅有热汗还有冷汗。
在审过库兵的第二日,钱必知就来大理寺上值了。
萧业知道,他是来探口风的,于是便拿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抓到张家人一并禀明圣上结案,堵住了他的嘴。
钱必知听了此话,果然不再多言。
又将手中的一摞案卷交给了萧业,口中称赞道:
“贤弟做事果然雷厉风行!犯官姚知远被免时还有许多未核准刑罚的案子,愚兄处理了一些,这些就有劳贤弟了。”
萧业欣然接受,待其走后,拿起案卷查看,有些是近期的案子,还有几桩是半年前的。
其中一个案子颇为让他在意。
案件本身并没有特别之处,一男子因发现妻子与他人通奸,愤而杀妻与情夫,证据确凿,嫌犯认罪。
只是特别的是,这个犯人是漕帮的人。
范廷说要去查火炭,他没有阻拦。
但他心中却另有猜想,京中人多眼杂,这么大规模的熔银,难免会惹人耳目。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运出城外!而水运,就是最便捷最隐秘的方式!
在钱必知进来前,他刚刚查看了盛京的舆图。盛京水路纵横,漕运畅通,正验证了这一点。
以核实案情为由,萧业着人将犯人提了出来。
犯人廖四已在狱中关押了半年,今日见到萧业,情绪十分激动。
没等萧业怎么询问,便高喊着“有案情要报,将功折罪!”
萧业闻言,严厉的目光审视着他。蓬头垢面,反应迟钝,一双眼睛混沌发黄,透露着恐惧。但那句“将功折罪”却是说的顺溜清晰,像是早就背熟了。
“你有什么案情要报?”萧业也不兜圈子,单刀直入。
廖四以头碰地咚咚作响,“草民只对大人一人说!”
萧业摒退了左右,“说吧。”
廖四抬起了头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望了望周围。
“是…是官银,草民见到许多官银!”
萧业目光深敛,沉声道:“什么官银?在哪见的?说清楚。”
廖四再次咽了咽口水,激动的声音发抖。
“草民,草民曾在漕帮做事,自从一年前,漕帮每月都有从盛京到云城的船。草民抬过几次箱子,很沉,很好奇里面是什么。”说到这里,他似乎又紧张起来。
萧业温声安抚,“你不要怕,如实说来,可将功折罪。”
廖四声音微颤,接着道:“有一次,草民又跟着押船。夜里和几个船工喝酒,草民喝的有些醉了,就去后甲板小解。风一吹,草民有些清醒了,隐隐约约听到船舱里有人说话。”
“说的什么?”
“就听一人说,‘这次箱子怎么少了这么多?’
另一人答,‘前几次太多,上面恐怕被人盯上。’
前面说话的那人又说,‘那弟兄们的酬劳岂不是也要少了?’
另一人又答,‘是了,这是掉脑袋的差事,稳妥些对我们也好。’
那一人又说,‘狗日的自己盗官银,却克扣我们兄弟的卖命钱!’
草民听到这里,才知道那里面装的原来是官银!”
“他们可曾发现你?”
“没有!草民听到是官银,酒立马醒了,知道他们若是发现草民偷听,必然要将我丢到金江里喂鱼!
于是草民装作什么也不知晓,悄悄回去继续和那几个船工喝酒去了。”
“事后你可曾查验是否是官银?”
廖四摇了摇头,“没有,天蒙蒙亮,船就到了云城交货的地方。小人没有机会去查验。但是后面再有到云城的船,小人便留心了。
有一次,小人趁四下无人之时,偷偷溜进了船舱。因小人会些偷摸的技俩,轻松便打开了锁,见那箱子里的确是官银!小人不敢擅动,又将箱子锁好,偷偷溜了出去。”
萧业又问道,“他们在哪里交货?”
“在距云城一百里处的一片芦苇荡。对面的人派小船过来装运,我们只需要把箱子装到小船上就算了事了。”
“每月有几次去云城?”
“以前每月两次,小人进来之前变成了每月一次,都是初十发船。”
“他们将这些银子运到哪里去了?”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也不敢打听,怕他们怀疑。”廖四摇摇头。
萧业思忖了一下,问道:“这些你还对谁说过?”
廖四猛地摇头:“没有,没有,除了大人,小人未对别人讲过!”
萧业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如炬,“那你今日为何又告知了我?”
廖四磕头如捣蒜,“大人,小人是想将功赎罪,还请大人饶草民不死!”
萧业缓缓说道:“能否将功赎罪,待本官查探清楚,自有定论。此事兹事体大,除了本官,切勿再与别人提起。”
廖四自是磕头应承,又被押回了狱中。
廖四——漕帮——盗取官银——户部——张申——官银暴露。
很快,这些关键点在萧业脑海中串联成线。
现在,他可以确定三件事:
一、冯贻的背后必是齐王;
二、杀死张申和抖露官银的是梁王的人;
三、大理寺中有梁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