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户部侍郎石蓝海来迟!还请常山王殿下恕罪!”
应谌见了石蓝海,脸色垮了下来,质问道:“石侍郎刚刚在哪里?户部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来!”
石蓝海慌忙向魏承昱拜道:“殿下恕罪,北档房走水,户部大乱,下官怕银库有人趁机捣乱,因此刚刚过去查看了。”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魏承昱和应谌便不再多言。
萧业在现场查看了一圈,除了证实的确有人蓄意纵火外,并未找到什么有用线索。
魏承昱等人受了伤,自然要回府处理。此时正值午膳时间,各部官吏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救火行动,个个又累又饿,无精打采。
三司长官便商议,先用了午膳,再做考量。
户部走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宫里,毕竟户部衙门紧挨皇城,就在御街上。
皇帝接到奏报时,正在御花园的千秋亭上挥毫泼墨。
听到这个消息,笔下的“静”字正要收笔,结果御笔一震,提笔调峰过慢,纸上出现了一个“牛头”败笔。
皇帝直起腰来,随手将御笔扔在了案上,接着两手叉腰,君王的威仪震慑人心。
他没有发火,只是不住地点着头,龙须也随之颤抖。
正在这时,有内侍传御史大夫应谌前来求见。
应谌本就年老,刚刚救了一场火,又没用午膳,千秋亭位于假山之上,又是御花园的中心,建的更高显一些,爬起来相当费劲。
当应谌颤颤巍巍地爬上千秋亭,皇帝的怒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懒散地躺在御榻上。
应谌禀报了大理寺庭审和户部走水的情形,连带着魏承昱冲进火场救人的事。
本来一脸寒霜的天子,听到这里,直接气笑了,“好嘛,挺好嘛!他倒是不惜命!”
应谌思索片刻,又斗胆问道:“陛下,户部的账簿仅余零星,还要查账吗?”
“怎么?怕了?你不是一向刻薄刁钻,专挑别人痛处打吗?可都说你应谌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
应谌慌忙请罪,“陛下明鉴,臣并非怕了,只是陛下…”
皇帝不耐烦地开了口,“好了,起来吧,你老应谌的忠心,朕还是信得过的。”
“谢陛下恩典。”应谌住了嘴,从地上爬了起来。
“人也死了,火也烧了,到了这个份上,朕还要捂着吗?先去查吧。”
应谌得了皇命,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要稍微变一变了。
待其走后,皇帝躺在御榻上,从高处的千秋亭上,俯瞰着御花园的姹紫嫣红。
口中喃喃道:“一场大火,烧出来两个傻儿子!只是不知道哪个更傻。”
一旁的睢茂听了,只做没有听到,低眉顺眼地站着。
户部起火,常山王冲进火场救人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太后自然也知道了,甫一听到这个消息,惊吓的从凤座上站了起来,“可有受伤?”
当听到魏承昱受了灼伤,并无大碍后,太后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后怕的斥责道:“这混小子,也太不知轻重了…”
虽然魏承昱不是她的亲孙子,但自小在她身边长大,这些年的遭遇,她更可怜他,祖孙之间竟比亲孙子还要亲切些。
毕竟梁王居于越州,无诏不能进京。她的亲孙子,梁王府的小世子,虽然已经十岁了,也只是三年前梁王奉召回京时,才在建章宫里小住了几日。
对此,太后不是没有怨怼,但她又是个深明大义的人。
她了解自己的亲儿子梁王,他有了野心,可她不喜欢他的野心。
她信佛,不忍大周再遭劫难,在她看来,一世到头,不过如此。所谓权利财富、爱恨情仇,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既然天下已定,民心思安,又何必要再起杀戮、以致生灵涂炭?
从这一点上来看,皇帝将梁王“困”于越州,她虽然心中不忍,但也知道这是无奈之举。
韩嬷嬷眼见太后忧心不已,便宽慰道:“应无什么大碍,用些药,过不了多久便会好了。”
太后便又问,医官用的什么药,怎么说的。
回话的内侍如实禀报,常山王府没有传医官。
太后听了,哪里坐得住,难得动怒道:“太医署都是聋子吗?一个个拜高踩低的主!去,通知医官去用药,用最好的药!”
那内侍答了声“诺”,便转身告退。
“等等,”太后唤住了他,气势沉稳道:“你去问陛下,可有什么话让医官带给常山王。”
内侍接了太后指示,恭谨的退了出去。
韩嬷嬷为太后奉上一盏茶,温声道:“陛下想已知道了。”
太后接过茶盏,“哀家就是要他说些什么!这常山王才回京几天啊?就遇到这么凶险的事!
那案子是什么底细,他心里没数吗?用不着时,就把人派的远远的,用得着时,就让他去做这些得罪人的事儿!
他这些年,已经偏心的够可以的了,总得给他留条活路吧!”
“太后宅心仁厚,只怕会惹得陛下不快啊。”
太后冷哼一声,“他做的事就让哀家开心了吗?哀家早就看透了,最是无情帝王家!”
皇帝已从御花园回到了寝宫长秋宫。此时正是困倦,手里握着一卷书,躺在紫檀木镂空雕龙的木榻上,半睡半醒的翻阅着。
睢茂蹲在他的脚边,为他不轻不重地捶着腿。
太后派来的内侍,小心翼翼的将太后的意思传达。
皇帝听了没说什么,只道:“那便让医官去看看吧。”
那内侍跪在地上,小心地抬眼觑着皇帝,不敢再追问,便求助似的看向睢茂。
睢茂微微摇头,并以眼神示意。那内侍明白了,答了声“诺”,退了下去。
皇帝的困意被这一打扰,已经全消,有些不悦地将书扔在一旁的案几上。
太后的意思,他自然明白,无非是想要他说些安慰常山王的好话,可是他对这个儿子…
皇帝正走神时,却见睢茂笑吟吟地给他捶着腿。便拧眉问道:“你笑什么?”
睢茂满脸堆笑,“回陛下,老奴是笑,这龙生龙,凤生凤,常山王殿下今日火场救人,颇有些当年陛下御马监救子的风范呀!”
听到睢茂这般说,皇帝若有所思,仿佛是想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这段往事。
睢茂又道:“当年,陛下在御马监教导常山王殿下骑马,不承想那马儿受了惊,驮着年幼的常山王殿下疾驰而去,一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只有陛下勇武果断,立即翻身上马追了过去,于马蹄之下救出了常山王殿下!
等到众人赶到的时候,只见常山王殿下脸色煞白地缩在陛下的怀中,而陛下呢,却正和颜悦色,温声细语的安慰着常山王殿下,丝毫不见慌乱!当时在场众人无不为陛下的勇武和泰然自若深感敬佩啊!
老奴记得,太后娘娘事后得知也是十分后怕,劝诫陛下莫要再以九五之尊涉险!
所以呀,老奴今日听说常山王殿下火场救人,便想起了陛下的这段传奇。
想必是当年陛下给常山王殿下做了表率,今日常山王殿下才能如此勇武,正是龙雏凤种,天生如此啊!”
皇帝听他这般说,不自觉的笑了两声,似乎是触碰到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那时,皇长子魏承昱的封号还不是常山王,而是晋王,最尊贵的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