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在宽敞明亮的教室上德育课。
“男女平等,互相尊重,互相帮助。”朗朗的读书声传出教室外。
新来的“支教老师”挺了挺鼓胀的胸膛,点了点头,祖国的幼苗要从小浇灌。
云先生说这里的人穷凶极恶,得好好保护自己,他害怕得疯狂锻炼,看来也没那么吓人嘛,孩子们还是很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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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泽看着几个女人,“你们下定决心出来,我便帮你们一把,现在就算没有土地,在外面打工也足够养活自己了。”
云梦泽面对这些人感激的目光,转过身去,摆了摆手,“但你们还是要靠自己,我只能把你们带出来,以后你们还是要自食其力。”
他叹了口气,至于云家村那群人,人是环境造就的产物,希望环境改善后,这些人能有所改变,这一代不行,就下一代,一点一点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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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小草,就像一株野草,随处可见,命贱,无人在意,唯一的优点是生命力顽强。
她嫁给王福有十年了吗?
应该没有,但她总感觉嫁人后度日如年,村人都说她是王福最顽强的一任妻子,这么多年还没被打死,但她只是不想死,这有错吗?
最近事情很多,她听说云家村有人赞助修建学校,她听说村里有人去城里打工了,她还听说云家村有几个女人逃走了。
她心里一动。
如果……如果说女人真的能不受户口限制去城里,靠打工也能养活自己,那她能不能……
她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
晚上吃饭时,她问自己唯一的孩子,“大宝,爸爸妈妈,你更喜欢谁呀?”
大宝觑了她一眼,撅起嘴巴,“更喜欢爸爸。”
云小草并不意外,她继续追问,“如果以后只能跟着一个人生活,你是选爸爸还是选妈妈?”
话音刚落,王福就给了她一耳光,“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呢?不老实?”
云小草捂着滚烫的脸,看着对面无动于衷的大宝,心有不甘,语气中甚至有些哀求,“难道妈妈平时照顾你,给你做饭,种地种粮食给你吃,你都不觉得妈妈好吗?”
大宝抬了抬眼皮子,低着头嘟囔道:“地是爸爸的,粮食也是爸爸的。”
眼泪从云小草眼睛里涌出来,但她眼泪流得越多,眼神越清明。
几日后,云小草趁着去集市添置东西,逃离了王家村,去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但不管在哪,总归比在王福家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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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蒲看着干净整洁的街道,脸上一片安详。
自从离开云家村,她的心越来越平静,脑子也越来越清醒。
“柳奶奶,有糖吗?我想要草莓味的。”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莽莽撞撞地闯进来。
柳蒲回过神来,乐呵呵笑道:“货进好了,柳奶奶就等你了,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已经放学了吗?”
男孩一脸骄傲,“是呀,我跑得最快。”
话音落下,门外传来了小孩们的笑闹声,没一会,一群矮萝卜头就涌进店,争先恐后地要买东西。
小男孩也急了,“柳奶奶,我的糖!!”
“欸!”柳蒲笑呵呵地将小孩们要的东西挨个递给他们。
“婶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一个年轻女人慌慌张张从后门跑进来,颇有些羞赧,来到柜台前,揽过收银的任务。
“没事,人有三急,很正常。”柳蒲温和应道。
小萝卜头们自发分成两批,老老实实地买东西。
天色渐渐变黑,学生走后,学校门口一片冷寂,柳蒲心中的热气也沉了下来。
“婶子,天色晚了,你先回家吧,我把店子打扫一下。”女人提醒道。
柳蒲应了一声,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刚踏进胡同,就看到灯火通明的热闹景象,大人在做饭,小孩在写作业,还有小孩正聚在一起玩弹珠,还有人的争吵声。
那都是人间烟火气。
“柳姐,这么晚才回呀,你那儿子,出息是出息,怎地不让你歇一歇?”一个胖婶子蹲在门外,一边扒拉饭,一边问柳蒲。
柳蒲的身子又暖了过来。
她笑道:“哎呀,这不是闲不住吗?这样挺好的。”
一路上,有好几个人和她打招呼闲聊。
她终于来到自家门口,打开院子门,一屋的猫猫狗狗就贴了过来,挤得她没地下脚。
“让让,让让,我要进去!”
“喵喵……汪汪……喵——”家里被这声音衬得热闹得很。
见这些小动物贴着她脚不愿意走,柳蒲无奈用脚挨个勾起,然后扔到一旁去。
她找到云梦泽拿回来的“猫粮狗粮”,倒进盆里,终于松了口气。
没一会,院子外传来敲门声,她打开门,是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道:“我来做饭,婶子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柳蒲也不客气,让人进来,然后说了几个菜。
她的病已经很久没发作过了,能自己照顾自己,第一次知道云梦泽让人过来做饭的时候,吓了一大跳,推让了许久。
还是云梦泽说了,她才别扭地改正了这客套的习惯。
最后一个菜出锅时,院门打开了。
“妈,我回来了。”
柳蒲笑了,“回得正是时候,吃饭吧。”
她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又看向对面的云梦泽,有些恍惚。
有段时间,她浑浑噩噩,脑子是坏的,脑海里总是闪过陌生的记忆片段,在那记忆中,她依旧疯傻,而云梦泽瘸着腿,带着一个孩子,在乡下一边种地一边照顾她。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她那段时间都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但那段时间后,她脑子却慢慢变得清明。
看着变化颇大的云梦泽,她知道,对方大概和自己一样,也有了那些记忆吧。
她慈爱地看着云梦泽,只觉得在云家村的那些痛苦过往被岁月尘封,于她而言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