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游历,沿途治病救人,看到一个眼熟的妇人,她有些恍惚。
她按住妇人的手腕,开始把脉,指尖触碰到的皮肤粗糙黯淡,不复曾经的白皙细腻。
“久视耗肝血,思多伤脾,日后当调摄身心,劳逸结合,常闭目养神,减少忧思。”
妇人脸上残留着未褪干净的疤痕,她盯着叶云苓脸上的面纱,惨笑一声道:“我被贬为庶人,不劳动我怎么生活?我怎么劳逸结合?”
叶云苓摇摇头,她是大夫,只负责给病人开方子,这种问题她回答不了,她转身便想走。
“等等,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脸是怎么回事吗?”
叶云苓脚步未停,“已故之人的事,知道又有何意?”
妇人愣了愣,又高声道:“是他把药给我的!他说你不过是一个医女罢了,我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声音尖锐高昂,生怕叶云苓走远了听不见。
但叶云苓的反应却在妇人的意料之外,“谢谢你们对我的肯定,我叶云苓确实是医女。”
杨芷脸色扭曲,嘶吼道:“你凭什么这么洒脱?你凭什么自由自在!你凭什么不痛苦?!”
声音惊到一群鸟,在飞鸟的振翅中,叶云苓留下一个渐渐飘渺的背影。
————
杨让从偏僻的巷道探头往外看,直到确认外面的巡检使都离开了,他才匆匆离去。
他是宸王府的家奴,深受宸王的器重,按照常理,他应当要和宸王一起被斩首示众,但他常年在外,正好躲过一劫。
但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他的画像被张贴在大街小巷,他只能如过街老鼠一般,从夹缝里苟活。
他被通缉,不敢去客栈,只能在外面休息,可形只影单难免疏漏,一时不察,身上银两被乞丐偷走,他也不敢报官。
身无分文后,他只能偷偷进饭庄吃别人剩下的饭菜。
他直勾勾地盯着大堂里的一桌饭菜,明明只有一个人,却点了满满一桌菜,真是太浪费了,正好可以给他吃。
他舔了舔嘴唇。
他等啊等,终于,那个坐没坐相,浑身没个正形的富家公子起身了。
“云公子,可要将饭菜裹包了?”小二殷勤道。
“不用了,你们留着处置吧,自己留着,或者施舍给乞丐都可以。”
听到可以施舍给乞丐,杨让咽了咽口水。
这么丰盛的菜肴,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了。
终于,那富家公子准备离开了,他将手在袖子上擦了擦,准备接手富家公子的剩饭。
在富家公子离开的时候,他忍不住向对方投出一个讥笑的鄙视眼神。
这种草包,除了出身好一点之外,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有清白的身份,有好家世,却不努力的人了。
从前是,现在更是。
不过,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让他这种人占便宜吗?
等人一出去,他三步并做两步走,进了饭庄,直接伸手抓了一把菜塞进嘴里。
正在送客的小二一时不察,就让人溜进店里了,看到好酒好菜被糟蹋,心都在滴血。
他本来都想好了,这些菜基本没被动过,如果带回家,能让他一家六口吃好几顿丰盛的。
虽然现在种着什么土豆红薯,饿不着,但肉类还是很稀罕的。
可现在这些香喷喷的荤菜,却被这叫花子牛嚼牡丹了。
他厉声喝道:“你这偷饭贼!”
杨让嘴里满是食物,来不及说话,他要在被赶出去之前多吃一些。
但他吃着吃着,胃里一阵翻腾。
呕——
他将东西全都吐出来了。
小二见了,捶胸顿足道:“你这叫花子!!哪有你这么糟蹋东西的!”
“对,对不起。”杨让含糊道。
“哎呀,你这是饿久了,哪能就这么吃荤腥呢,白白糟蹋了一桌好菜,我还准备带回去给我妻儿加餐呢!”小二惋惜不已。
“叫花子吗?”杨让喃喃道。
不一会儿,他又苦笑一声,“是啊,我这样不是叫花子是什么。”
见他神神叨叨的样子,小二有些发怵,他挥挥手做驱赶状,“赶紧走吧,被掌柜的看到了,肯定要教训你的。”
正在杨让准备离开的时候,小二又欸了一声,扔了两个馒头出来。
“谁没有落魄的时候呢,过去了就好了。脚踏实地过日子吧,你有手有脚的,何至于混到这种地步。”
“你懂什么?你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做什么。”
一听这话,小二不乐意了,“嘿,你这乞丐,我们怎么就自由自在,我想娶十个娘子,算了……十个娘子应付不过来,三个就够了;我还想有人听我使唤;我还想提职增薪;还想当饭庄老板;还想每天都吃这种饭菜,我可以吗?可以吗?!?”
“你这混球!有我一个还不够,你还想娶十个?!”
一个妇女从门外进来,高声呵斥道。
她手上挎着篮子,伸手揪住小二的耳朵。
小二唉唉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的心里装满了娘子,哪还装得下其他人。”
两人打情骂俏起来,只留下站在饭庄门口的杨让满脸迷茫。
饭庄?钱财?每餐吃肉?
就这么点东西吗?这就是小二想要的东西吗?
这小二拥有他渴望的自由身份,不用担惊受怕,怕哪一天被喜怒无常的王爷剥夺拥有的一切。
但是,这小二可望不可即的东西,却连曾经的他手指缝里漏出来的蝇头小利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