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无声结晶。
三道身影自九天垂落。无仙霞,无遁光,更无半分法则扰动。如同三颗冰冷的恒星骤然出现在龟背洼上空,以纯粹存在的重压碾平了此界所有波动。
左首,青衫磊落。面容模糊于一片流动的大道清韵之中,唯见手中一柄墨玉量天尺斜垂。尺身无华,却似敛尽苍穹经纬,方寸之地即为无限宙宇。
右位,赤袍翻涌。罩体红袍之上日蚀月陨星辰沉陆的浩瀚道图明灭不息。面容隐于兜帽浓影,只余两道目光似熔岩浇灌的竖瞳,流淌着熔炼万界的焚寂之炎。
中央,素袍如雪。身形空寂似万古长河沉淀的一截霜枝。霜发无风垂落如瀑,面庞隐于混沌气机之后,唯指间一枚剔透琉璃法印虚托。法印转动间,似有亿万生灵生灭轮回的光影明灭。
净坛三圣。仙庭道主座下,执天律,掌诛邪。
他们悬立之处,空气凝结成亿万棱面的暗晶。龟背洼每一粒沙尘、每一缕残存仙元、甚至此界原本固有的重力脉络,都在这存在本身的重压下发出无声悲鸣。
“唳——!”千里之外最后一声金翅鹫的惨鸣被无形之力掐灭于虚空。
冯镇岳玄袍剧震!颅骨深处炸开亿万道冰针穿刺的剧痛!罗天清印道心险些崩碎!赤猿真君焚天杵坠入熔岩,周身赤炎寸寸熄灭如同浸入弱水!妙净元君玉净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瓶体遍布细密冰纹!
“镇界仙盘……孕污秽道胎?”中央那如霜枝的素袍身影轻语。声音平淡无波,却似九幽深处刮出的冰风,瞬间冻结了在场所有金仙的仙脉!
青衫道祖掌中墨玉尺微移。尺端不偏不倚点向骨盘边缘悬挂的那颗搏动的暗金秽卵:“溯源逆生,秽净交感。万载沉疴化邪源。”他目光扫过冯镇岳沾污的玄袍,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天道审判的漠然:“谁……种此祸胎?!”
轰!!!
天律之问如无形重锤砸落!冯镇岳仙躯剧震如遭雷劈!玄袍之上沾染的墨赤污迹轰然狂燃!如同跗骨妖莲瞬间吞噬半幅道袍!无数罗天清印符文在污焰中哀鸣崩解!金仙道心如同被亿万污秽蛆虫啃噬!一口金血混杂着崩碎的道则碎片狂喷而出!
“道祖明鉴!非我所为!乃此地邪魔……”冯镇岳挣扎欲辩,声音却被更高层面的法则重压碾碎喉间!
“住口!”右首红袍道祖熔岩竖瞳爆燃!袍身赤日蚀陨之图卷起焚天炎流!焚世之炎无视距离空间,瞬间降临赤猿真君头顶!“道基污浊,仙器染秽,灵鳌东卫……万死难赎!”
赤猿真君如同琥珀里的飞虫!浑身焚世烈阳道则被硬生生抽离!整具金仙道躯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腊像!肉眼可见地焦黑、融化、蜷缩!凄厉无声的挣扎只能从那双几乎爆裂的血瞳中得见!
“此盘当毁。”中央霜发道祖琉璃法印轻转。万古不波的混沌眸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素袍无风自动,龟背洼整片山川大地在他目光所及的瞬间彻底凝固!时间停顿!法则封冻!一只无形无质、却足以让仙帝颤栗的“大道剥离之指”已然锁定悬荡的骨盘与那颗搏动的秽卵!就要将其彻底从存在根源抹去!
三大道祖意志临尘!毁灭只在弹指!
就在这天地俱寂、万物凝滞的毁灭节点!
骨盘边缘!那颗悬挂如心脏搏动的暗金秽卵!如同感受到了真正末日审判降临的气息!源自玄老万载污血髓毒、吞噬星胎残怨、融合骨盘清印本源、又被大道威压强行刺激催生的邪源本能!彻底炸开!!!
砰!砰!砰!
暗金卵壳表面无数道猩红血管疯狂贲张凸起!如同无数根烧红的毒针从内向外穿刺!卵体搏动的频率瞬间攀升至癫狂!那核心深处一点墨绿油光包裹的、扭曲蠕动的“净”字印记!
咔嚓!咔擦!咔擦!——
暗金卵壳骤然碎裂!不是爆炸!是如同腐败的花苞强行绽放!
粘稠如同凝炼了亿万腐尸膏油的暗红色污血汁液,如同决堤的冥河从裂缝中狂喷而出!污血之中,无数点细如微尘的腥红“净”字魔纹如同嗜血跳蚤!疯狂弹射!撕开凝固的虚空!无视道祖封禁的法则冰层!
污血溅射!魔纹跃空!
目标竟是三大道祖悬立的方位!
如同卑微生物对至尊存在的最后反噬!
“冥顽!”青衫道祖冷叱!墨玉量天尺于虚空划过!一道纯粹由绝对距离概念铸就的透明屏障瞬间竖立!将喷溅的污血魔纹尽数挡在亿万光年之外!
红袍道祖赤袍掀卷!蚀日熔星图化作无底炎渊!所有袭近的污血魔纹瞬间蒸发!
霜发道祖琉璃法印微倾!无形剥离之力扫过!靠近的魔纹如雪消融!
三大道祖随手挡下污秽反噬,面如寒冰。但就在他们拂袖驱散污秽,心神被这渎神污秽牵动亿万分之一息的刹!
那疯狂喷射污血的核心!
那颗“净”字魔纹包裹的墨绿油光胚胎!在卵壳爆裂、彻底暴露于三位道祖大道威压笼罩的瞬间!剧烈震颤了一下!似乎要疯狂逃遁!却撞上了更加恐怖的法则壁垒!如同撞入蛛网的蚊蚋!
就在这毁灭前的极致恐惧之中!
那一点墨绿油光核心深处!一丝微渺到极致、却坚韧无比的、源于赵铁柱濒死时被烙印强行压榨出的、融合了玄老污血却最终被李闲云塌陷之力洗练纯化的“贪净”执念火种!
如同风中残烛!骤然跳动了一下!!
不!是疯狂燃烧!垂死挣扎般爆发最后的光热!刺激那点魔纹胚胎!
“嗡……”
一道极其内敛、精纯到极点、却又裹挟着原始贪婪的深红“净”化意念!
并非对抗!
而是如同走投无路的亡命徒!
向着虚空、向着所有能够感知的存在!
疯狂地、不顾一切地……
发送!
一道最纯粹、最执着、最贪婪的……
索求“清净”的原始信号波!
嗡——!!!
这道意念信号微弱,却因其源自“贪净”火种爆发的纯粹执着,竟无视了道祖的法则屏障!
横扫!
掠过凝固的沙坑!
掠过痛苦挣扎的赤猿!
掠过污焰焚身的冯镇岳!
甚至……轻轻扫过了沙坑中央!
那深陷矿粉沙堆的侧影……微敞的衣襟下……
一小片因方才翻身而暴露在空气中的、紧致温热平坦的……小腹皮肤?!
轰!!!!!
一直侧卧酣睡、仿佛已完全与沙堆同化的李闲云!
身体猛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被巨响惊扰!
是那种……仿佛睡梦中突然被一只冻僵的毛毛虫爬过肚子……
冰!冷!黏!滑!……
又带着点……烦人的……
痒?!!!
极其不舒服的刺激感瞬间刺穿层层梦境!深入骨髓的本能排斥!
“嗯……!”一声混合着浓浓鼻音、极其不耐烦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
他那只搭在沙堆上、沾满污垢沙尘的左手……
下意识地、极其烦躁地……
就朝着小腹皮肤那片感觉到冰冷刺痒的区域……
狠狠地……
抓挠?了过去?!
动作幅度猛烈!粗暴!充满了被打断睡眠的狂躁!
五根指头弯曲如爪!带着矿粉的粗糙感!朝着肚脐下方约摸三寸位置的肚腹皮肤……指甲几乎要戳进肉里!那姿态……不像是抓痒!更像是要把这块被“污染”了的皮肉给……
撕扯下来!!!
这凶狠狂躁的一爪所抓之处!正是那道深红净之波刚刚扫过的位置!
嗤啦——!!!!
伴随着指甲刮擦皮肉的微响!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万尘寂灭体本能防御机制的……
“寂灭归墟”引力场!
随着这凶狠粗暴的一抓……
瞬间爆发!
目标——
那点紧贴皮肤、正刺激他感知的冰冷黏滑“异物感”!以及那异物感背后锁定的源头——
虚空中的那道正疯狂爆发的“贪净”意念信号波的源头核心!
嗡!!!
整片龟背洼上空凝滞的暗晶虚空……
猛地……
向内……
塌陷!!!
形成一个针尖般微渺却深邃到令人心胆俱裂的……
塌缩奇点!!!
“噗——!!!”
道祖青衫身影一晃!掌中墨玉量天尺毫光狂闪!似有无形重锤狠凿神魂!红袍道祖周身蚀日熔星图骤然黯淡!熔岩竖瞳焰光爆溅!霜发道祖琉璃法印嗡鸣裂响!万古空寂的眸底第一次印出错愕!
那点正疯狂发射贪婪“净”念信号的墨绿油光核心!如同撞上绝对无法抗拒的黑洞!其爆发出的意念连同它所在的时空坐标点!瞬间被强行抽离!扯向那个骤然出现的塌缩奇点!
不!
在被扯入奇点的万分之一微瞬!
那点油光魔核中蕴藏的“贪净”执念被塌缩引力刺激到极限!与墨绿油光彻底融合的“净”字魔印疯狂震动!其表面被污染后异化扭曲的纹路竟在恐怖挤压下崩解碎裂!显露出最深处一缕原始纯粹、甚至带着一丝懵懂贪婪的……净化道则雏形?!
轰!!!
那道纯净贪婪的净化道则雏形在塌缩奇点毁灭压力下如同弹簧压缩到极限!骤然释放!化作一股凝练无比、却又贪婪汲取周遭一切可汲取物质能量的混沌净化旋涡!
塌缩奇点!
净化旋涡!
二者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碰撞的正反奇点!
在无法理解的高维层面!
轰然撞击湮灭!
没有光!
没有热!
只有一声仿佛无数个宇宙同时熄灭了所有星辰的……
无声……
震颤?
整片龟背洼凝固的虚空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一圈纯粹虚无的涟漪……无声荡开……
涟漪所及之处!
骨盘边缘喷射的污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暴戾邪能!如同普通泥浆般洒落!腥红魔纹化作尘埃!那颗悬挂搏动的污秽道胎如同被抽了骨头的癞蛤蟆!瞬间干瘪萎顿!其上那点墨绿油光核心彻底消失无踪!仅剩一道浑浊油痕粘在骨盘裂口边缘!
冯镇岳玄袍上焚燃的污血魔焰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只余被烧穿的破洞与金血焦痕!
赤猿真君熔化的躯体猛地凝固!熔岩般的痛苦骤然中止!蜷缩的炭黑躯体剧烈颤抖!
三大道祖被无形涟漪扫过的瞬间,同时闷哼!那感觉不似攻击,更似神魂感知被硬生生切断了与这片空间的部分深层联系!
“噗!”矿渣灰烬深处一声压抑不住的血肉爆裂闷响!隐约有一团扭曲的黑影在裂缝中疯狂弹动!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沙坑中央。李闲云那凶狠抓挠的手指停留在小腹皮肤上。指甲在白皙平坦的小腹表面留下三道清晰的红痕。他似乎抓到了什么?指腹摩擦着皮肤发出沙沙声。
“啧……”又是一声烦闷的低哼。他似乎对这次抓挠效果不太满意?手指用力在红痕处拧着皮肤蹭了蹭。动作粗鲁,带着没发泄完的暴躁。
这才觉得那股刺冷黏痒消退了点?
他收回爪子,随意甩了甩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然后再次将脸埋进沙里,咕哝着模糊不清的梦呓。身体扭动了两下,似乎想找个没有冷风吹肚皮的位置……
沙坑边缘悬荡的骨盘死寂无声。盘体边缘那道深深的裂口旁,只有一滩半凝固的暗红色浊油静静悬挂。盘面烈阳熔金黯淡旋转,仿佛消耗过度。
天穹之上。三位道祖悬立不动。周围凝结的暗晶早已在涟漪中消散。他们周身气息内敛到极致,如同三座深不见底的冰湖。
“道源震荡……”青衫道祖目光垂落沙坑,墨玉尺端一点星芒流转,指向那方静止的骨盘:“有……外力干涉道则。非此界生灵所动。”
红袍道祖熔岩竖瞳死死锁着沙窝中那片微露的小腹红痕,袍下蚀日图暗流汹涌:“痕迹……在那。”
霜发道祖琉璃法印悬托于身前,印面之上光影流转,隐约映出沙坑中那几道被指甲抓出的红痕轨迹,其轨迹核心一点微渺难察的琉璃色点沉浮明灭……他万古空寂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聚拢一丝冷雾?
“下界孽土……藏了什么?”
道祖之音如寒涧流冰。
整片龟背洼如同被投入无形冰海,彻骨深寒压垮了凝固的矿粉沙砾。沙窝中央,李闲云蜷缩的小腿肌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脚趾蹭开几粒微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