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苑17栋的监控盲区像一块被雨水泡发的霉斑，在林涛的鞋底与水泥地面之间蔓延出黏腻的触感。他蹲在配电箱后侧的阴影里，镊子尖端夹起的烟蒂还残留着微弱的薄荷气息——这与陆铭审讯时手指间的檀香钢笔味形成刺眼的对比。
\"万宝路爆珠。\"技术员小张将证物袋举过头顶，任晨光穿透淡蓝色滤嘴，\"张薇案发现场衣柜里也发现同款，但当时认为是访客遗留。\"
林涛的指腹擦过墙角青苔，潮湿的触感让他想起沈静手腕上那些未干的泪痕。三天前的画廊地下室里，她米色高领毛衣领口别着的蜻蜓胸针突然开始剧烈颤动，仿佛要挣脱布料飞向某处。
\"书房传来玻璃碎裂声...凌晨两点十七分。\"沈静当时用美术馆导览册挡住下半张脸，纸页边缘被捏出锯齿状褶皱，\"我以为是陆铭打翻了烧杯，但监控显示他根本不在家。\"
林涛现在凝视着烟蒂滤嘴上那个细微的齿痕——右上侧犬齿的独特缺口，与周小雅在审讯室咬破的矿泉水瓶盖完全吻合。这个发现让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微型打桩机在颅骨内作业。
\"调取7月3日前两周所有电梯监控。\"林涛的声音在清晨的雾气中凝结成白霜，\"重点排查戴口罩的快递员和外卖员。\"
当他直起身时，后颈突然袭来针刺般的寒意。十七层某扇窗户的窗帘轻微晃动，像是刚被匆忙拉上。林涛数到第九扇窗——1709室，张薇生前住所正上方的空置单元。物业登记表显示该房业主姓杨，但联系电话早已变成空号。
法医中心的紫外线灯将秦越的睫毛染成诡异的紫色。她面前的色谱分析仪正在吐出一条蛇信般的纸带，上面起伏的波峰像某种密码。
\"烟蒂唾液样本里检出阿托品成分。\"她镊起一片半透明薄膜，\"更惊人的是这个——上皮细胞端粒长度显示吸烟者生理年龄超过六十岁。\"
林涛的钢笔悬在记事本上方，墨水在\"周小雅23岁\"的字迹旁晕开污渍。\"这不可能，齿痕特征...\"
\"还有更魔幻的。\"秦越调出电脑比对结果，\"dNA与二十年前圣心疗养院火灾现场采集的3号样本匹配度99.8%。\"屏幕闪烁间，一份泛黄的档案照片浮现：1999年7月7日，烧焦的病房登记簿上，\"杨振\"这个名字被圈在红墨水画的方框里。
解剖台不锈钢边缘映出林涛变形的倒影，他的领带突然变得像绞索般令人窒息。那个戴鸭舌帽的身影——监控录像里在张薇公寓楼下徘徊的男人，监控死角处永远背对镜头的阴影——右手腕内侧若隐若现的圆形疤痕。
\"我需要见周小雅。\"林涛听见自己说，声音像是从深水里浮上来。
第二审讯室的单向玻璃上粘着前人留下的指纹涡旋。周小雅坐在强光灯下，手腕上的铐链在桌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当林涛推门而入时，她正在用门牙反复啃咬左手拇指指甲，碎屑像雪花般落在橘色囚服上。
\"张薇给你的U盘是什么颜色？\"林涛突然问道。
周小雅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紫...紫色，上面贴着7号标签。\"她的喉结上下滚动，\"她说如果她出事，就交给陆教授...\"
林涛将证物袋推过桌面，里面是半张烧焦的疗养院平面图——他在画廊地下室追逐黑影时截获的战利品。周小雅看到图纸上那个用红笔圈出的\"7\"字时，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他们来了是不是？\"她的指甲在塑料桌面上刮擦出刺耳声响，\"那些镜子里的...\"
电流杂音突然撕裂审讯室的寂静。顶灯开始频闪，在明暗交替的瞬间，林涛看见周小雅身后的玻璃上浮现无数重叠的手印——就像有看不见的人群正拼命想穿透镜面。当灯光恢复稳定时，少女的嘴角渗出淡蓝色泡沫，瞳孔扩散成两个黑洞。
\"阿托品中毒！\"林涛撞翻椅子扑向对讲机。在医护人员冲进来的混乱中，他注意到周小雅右手小指内侧有个新鲜的针孔，周围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和陆铭在审讯室展示的伤痕如出一辙。
临港大学心理学实验室的夜灯将林涛的影子钉在标本柜上，像一幅拙劣的剪贴画。他戴着手套翻阅陆铭办公桌暗格里的笔记本，纸页间飘落的蓝色纤维与袖扣上的如出一辙。
\"7号病例：镜像人格移植术后第213天。\"林涛的指尖悬在暴力涂黑的段落上方，只能辨认出零星的词组：\"...杏仁核异常放电...自述看见1985年的自己...建议终止...\"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突然倾盆而下。借着闪电的刹那光亮，林涛发现被涂黑的文字在紫外线笔照射下浮现出荧光痕迹：\"受体出现源体记忆反噬，7月7日注射后开始称呼护士长为母亲。\"
实验室的镜子突然映出门口的人影——陈队深蓝色的警服被雨水浸成近黑色，右手按在配枪上。他的倒影在镜中比实际动作慢了半拍，仿佛有看不见的胶片在逐帧播放。
\"上面要求立即停止调查。\"陈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人举报证物链污染。\"
林涛的视线落在对方右手腕——袖口与手套之间若隐若现的皮肤上，有个硬币大小的圆形疤痕。这个发现让他的胃部突然下坠，就像电梯缆绳断裂的瞬间。
\"您去过圣心疗养院吗，陈队？\"林涛故意碰倒烧杯，玻璃碎裂声中他的左手悄悄摸向后腰的录音笔。
陈队的瞳孔在听到\"圣心\"二字时剧烈收缩，这个细微反应被实验室的显微镜摄像头精准捕捉。\"1999年火灾现场是我参与勘查的。\"他的拇指打开了枪套安全扣，\"结案报告里写着意外短路。\"
暴雨敲打着窗户，节奏逐渐与林涛太阳穴的跳动重合。他假装整理文件，趁机将紫外线笔对准陈队左手——袖口露出的手表带下，隐约可见\"7-213\"的刺青痕迹。
\"真巧。\"林涛慢慢直起身，\"张薇电脑里存着当年电力检修记录，7月7日当天根本没有报修单。\"
陈队突然拔枪的动作快得超出人类极限，但林涛比他更快——紫外线笔的紫光直射对方面部。在那一瞬间的僵直中，陈队的脸像信号不良的屏幕般闪烁起来，露出底下另一张苍老的面容：深陷的眼窝，右眉骨上的旧伤疤，与火灾档案照片里的杨振完全一致。
\"镜面计划比你想象的更完美，林警官。\"陈队——或者说杨振——的声音突然变成双重音轨，\"我们早就不需要镜子了。\"
枪声与雷声同时炸响。林涛扑向右侧时，子弹擦着他耳廓击碎了身后的标本罐。福尔马林溶液如泪瀑般倾泻而下，浸泡着漂浮的大脑切片在闪电中泛出珍珠母的光泽——标签上写着\"7号受试者，1985.7.7\"。
当林涛从证物柜后举枪瞄准时，实验室突然陷入黑暗。备用电源启动的30秒间隙里，他听见某种液体被注射的轻响，以及陈队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去找找7排213架...你会见到真正的陆铭...\"
证物室的防潮柜散发着淡淡的樟脑味。林涛将袖扣放在紫外灯下，铰链内侧的\"7\/7\"标记正在渗出诡异的蓝色荧光。暴雨仍在敲打窗户，但这次的声音里混入了某种规律的叩击——有人在敲击单面镜。
林涛缓缓转身，证物室的大镜子里，他的倒影却保持着低头观察的姿势。当真正的他举枪瞄准时，倒影突然抬起头——鸭舌帽下的脸是年轻二十岁的陆铭，右手腕上的圆形疤痕正贴在镜面内侧，像一枚准备破茧而出的蛹。
\"记忆是会骗人的，林警官。\"镜中的陆铭用口型说道，声音却直接在林涛脑海中响起，\"但身体永远记得真相。\"
玻璃突然爆裂，无数碎片如钻石般悬浮在空中。林涛感到后颈一阵刺痛，某种冰凉的液体正顺着脊椎注入。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自己的手背上浮现出蓝色的\"7\"字标记——与陆铭、周小雅、沈静身上的痕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