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云顶苑的屋檐滴落,在警戒线外围积成暗色的水洼。林涛蹲在张薇公寓的玄关处,指尖悬在血迹上方半寸,没碰。
“抢劫?”他嗤笑一声,手套捻起地上散落的几张钞票,“抢完还特意把钱撒匀?”
现场太干净了——除了刻意翻倒的抽屉和几处凌乱的衣物,连搏斗痕迹都像是排练过的。血迹从客厅一路蜿蜒至卧室,却在门框处戛然而止,仿佛凶手中途换了主意,突然决定让一切看起来像一场拙劣的入室抢劫。
“林队。”法医秦越从卧室探出头,口罩上沿沾了点儿血沫,“来看这个。”
床单上的血已经凝固成深褐色,张薇的尸体仰面躺着,双手交叠在胸前,像具被精心摆放的标本。她的喉咙被割开,刀口整齐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但颈侧却有两道浅而凌乱的划痕。
“专业手法。”秦越的镊子轻点致命伤,“颈动脉一刀切断,没半点犹豫。但这两道——”他指向旁边的痕迹,“像是临时补的,为了假装搏斗。”
林涛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相框上。照片里,张薇站在画展现场,身旁的女人挽着她的手臂,两人笑容亲密。他认得那张脸——沈静,临港市美术协会副会长,陆铭的妻子。
“死者最近和这位走得挺近?”林涛用证物袋装起相框。
“何止。”技术科的小陈递过平板,“通话记录显示,她们上周联系了七次,最长一次通话两小时十六分。”
林涛皱眉。平板上还显示着张薇的银行流水——案发前三天,她取出二十万现金,用途不明。
“查沈静。”他起身时,鞋底碾过一枚闪亮的金属物件。
袖扣。
银质底托上嵌着暗纹,在血迹中泛着冷光。林涛捏起来对着灯光,看清内侧刻着的字母:**L.m.**
陆铭。
沈静坐在询问室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她穿一身素黑,妆容精致,但眼下的青紫遮瑕膏没盖住失眠的痕迹。
“张薇是我表姐。”她开口时声音很轻,“远房亲戚,小时候在疗养院认识的。”
林涛注意到她说“疗养院”时,指尖在杯沿上划了半圈。
“你们最近频繁联系,为什么?”
沈静的睫毛颤了颤。“她在帮我筹备秋季拍卖会。”她抿了口茶,“张薇是艺术品鉴定师,人脉广。”
“上周四晚上九点,你在哪?”
“在家。”沈静放下杯子,陶瓷碰撞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陆铭可以作证。”
林涛推过去一张照片。监控截图里,模糊的身影站在云顶苑7栋楼下,风衣领子竖起,看不清脸。但袖口一抹反光,赫然是那对银质袖扣。
沈静的呼吸滞了一瞬。
“张薇死前说过什么异常的话吗?”
茶杯突然倾斜,茶水泼在桌面上。沈静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水渍。“她说……”她顿了顿,“‘有人要付出代价’。”
“谁要付出代价?”
沈静抬起眼,第一次直视林涛。“她没说完。”她的指甲掐进掌心,“第二天就……”
询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实习生小周探头:“林队,陆先生来了。”
陆铭站在走廊窗前,阳光给他镀了层金边。他转身时笑容得体,伸手的动作流畅自然——右手。
林涛的视线落在他袖口。空荡荡的,少了一枚扣子。
“听说您捡到了我的袖扣?”陆铭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真是奇怪,我上周在旧书店就发现丢了。”
“哪家旧书店?”
“城南的‘拾光’,我常去。”陆铭从钱包抽出一张收据,“那天买了本画册,付款时发现袖扣不见了。”
收据日期是案发前五天。林涛接过纸条,闻到淡淡的檀香味——和现场袖扣上的气息一致。
“能看看您另一枚袖扣吗?”
陆铭解开袖口递过来。林涛翻转金属扣,内侧赫然刻着**R.m.**
“定制的,左右不同。”陆铭微笑,“林队长该不会怀疑我吧?我和张薇只见过两次,都是拍卖会公事。”
监控室屏幕正回放云顶苑的录像。那个风衣男人推门时用了左手,而陆铭——林涛盯着他自然垂落的右手——是个彻头彻尾的右撇子。
“您认识杨振吗?”
陆铭的笑容僵了一瞬。“谁?”
“圣心疗养院,7号病房。”林涛逼近一步,“张薇死前在查这个。”
玻璃窗突然被雨点砸响。陆铭的影子在闪电中扭曲了一瞬,又恢复完美无瑕的平静。“精神病院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张薇的公寓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模样。林涛戴上手套,翻开床头抽屉——一叠泛黄的剪报滑出来。
1999年7月7日,《临港晚报》。
报道边缘用红笔画了个圈,旁边是张薇潦草的笔记:**“他还活着”**
窗外雷声轰鸣。林涛的指尖突然触到硬物——玻璃珠卡在抽屉缝隙里,里面的蓝花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
“林队!”小周在客厅喊,“物业刚送来新监控,拍到正脸了!”
屏幕上的男人转身刹那,林涛浑身血液凝固。
风衣下是张他熟悉的脸。
杨振。
二十年前就该死在火场里的人,正对着摄像头微笑。他抬起左手整理衣领时,腕内侧的月牙疤痕清晰可见。
玻璃珠突然滚落在地,碎成两半。血色的花蕊中,蜷缩着一小片镜子残片——
映出林涛身后,通风口栅栏无声滑开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