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薇的工作室在城东一栋老式公寓的顶层,电梯年久失修,林涛爬了六层楼梯才到达。走廊尽头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气味,像是有人刚刚离开。
他推开门,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画架上的画布被白布遮盖,旁边调色盘里的颜料已经干涸,凝固成一层硬壳。林涛掀开白布,一幅未完成的画作映入眼帘——灰黑色的线条勾勒出一座废弃建筑的轮廓,尖顶、窄窗,像一座被遗忘的教堂,又像一座疗养院。
“她死前一周一直在画这个。”房东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串钥匙,“画到一半突然停了,说‘不对,不是这样’。”
林涛的目光落在画布角落,那里有一小块暗红色的痕迹,像是颜料混入了什么。“她平时画抽象画,突然改画写实风格?”
“谁知道呢。”房东耸耸肩,“艺术家都这样,情绪化。”他指了指墙角的一个铁皮桶,“那天晚上她烧了一堆东西,灰都倒在这里了。”
林涛蹲下身,拨开桶底的灰烬,发现几片未燃尽的纸片。他捡起一片,上面残留着几个模糊的字迹:“……不要相信……陆……”
“她收到过信吗?”林涛抬头问。
房东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这个算吗?就塞在门缝里,没贴邮票,也没写寄件人。”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材质,已经被撕开过。林涛抽出里面的东西——空的。
“信呢?”
“烧了。”房东摊手,“她看完就脸色发白,直接点火烧了,连灰都倒进桶里。”
林涛将信封翻过来,背面有一行极小的印刷体字迹:“圣心疗养院档案室,7号。”
张薇的电脑摆在工作室角落的桌子上,屏幕已经蒙了一层灰。林涛戴上手套按下开机键,系统提示需要密码。
“她平时用电脑多吗?”他问房东。
“每天都用,说是查资料、整理画稿。”房东靠在门框上,“不过她有个习惯,重要文件都会备份到U盘里。”
“U盘在哪?”
“不知道,可能随身带着吧。”房东摇摇头,“警察来搜查的时候没找到。”
林涛盯着屏幕,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技术科的电话:“小陈,帮我查一下张薇的通话记录,重点看看她死前一周有没有联系过数据恢复公司。”
挂断电话后,他继续翻找工作室的抽屉,最终在画架下方的暗格里发现了一个黑色U盘。
插入电脑,U盘里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文件名是“7号”。林涛试了几次密码,均显示错误。他盯着屏幕思索片刻,输入了“圣心1999”。
文件夹解锁了。
里面是十几张扫描的老照片,画面模糊,像是从某本档案里偷拍的。第一张照片上,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病床前,手里拿着注射器。病床上的孩子被打了马赛克,但床头卡清晰可见:“7号-杨”。
林涛继续往下翻,最后一张照片是一份手写记录,字迹潦草:“7号实验体出现严重排斥反应……记忆混淆……建议终止观察。”签名处被墨水晕染,只能辨认出一个“陆”字。
他刚想放大查看,手机突然响了。
“林队,查到了。”小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张薇死前三天确实联系过一家数据恢复公司,要求恢复一台旧电脑的硬盘数据。”
“哪家公司的?”
“叫‘深蓝数据’,就在城西科技园。”
林涛合上电脑,将U盘塞进口袋:“我现在过去。”
深蓝数据的办公室狭小而拥挤,堆满了各种电子设备。老板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听到林涛的来意后,推了推眼镜:“对,张女士确实来过,说要恢复一台十年前的旧电脑数据。”
“她给了你什么?”
“就一块硬盘,说是从疗养院的废弃电脑里拆出来的。”老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数据恢复后,她只带走了电子版,原件留在我这儿了。”
林涛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打印出来的文档,标题是《7号实验体观察记录》。
“……实验体表现出强烈的记忆植入反应,对‘陆铭’这一身份产生深度认同……建议继续观察其社会适应性……”
林涛的指尖微微发冷。
他拨通了秦越的电话:“帮我检测一下张薇画稿上的颜料成分,尤其是那块暗红色痕迹。”
半小时后,秦越的回复让他彻底僵住:“颜料里混入了微量苯二氮卓类药物,和当年圣心疗养院使用的实验药物成分一致。”
雨从傍晚开始下,越下越大。林涛站在张薇公寓的楼下,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他抬头看向六楼的窗户,那里一片漆黑。
突然,一道黑影从楼道口闪过。
林涛猛地追上去,脚步声在雨水中显得沉闷而急促。黑影拐进一条小巷,消失在一堵矮墙后。林涛翻过墙,地上只留下一串湿漉漉的鞋印——和监控里“杨振”的鞋印一模一样。
他喘着气回到张薇的工作室,从口袋里掏出周小雅刚刚交给他的日记本。
日记的最后一页,张薇的字迹潦草而颤抖:
“如果他不是陆铭,那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