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时光褶皱\"书店的霓虹招牌滴落，在积水的柏油路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林涛站在书店对面的电话亭里，透过模糊的玻璃观察着这家藏在巷子深处的旧书店。他的警徽和配枪已经被没收，但陈队长不知道的是，他口袋里还藏着一把备用钥匙——三年前王勇牺牲前塞给他的，说是\"以防万一\"。
书店橱窗里堆满了发黄的旧书，一盏昏黄的台灯将店主佝偻的影子投在窗帘上。林涛看了看表，凌晨四点二十六分，距离他被停职已经过去了三小时十七分钟。他的左耳深处，那种电波干扰般的杂音变成了有规律的滴答声，与手表秒针的走动完美同步。
\"七步。\"他低声自语，数着穿过马路需要的步数。雨水打在他的脖颈上，冰凉得像死者的手指。
推开门时，门铃发出垂死般的呻吟。书店里的空气凝固着灰尘和霉菌的气味，混合着某种草药燃烧后的苦涩余韵。柜台后的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厚镜片后放大得像金鱼。
\"这么早不营业。\"老人的声音像是从旧留声机里发出来的，带着唱片划痕的嘶哑。
林涛从口袋里掏出陆铭的照片：\"这个人最近来过吗？\"
老人眯起眼睛，镜片反射的光遮住了他的眼神：\"每天来那么多人，记不清。\"
\"三天前。\"林涛将照片推近，\"他说在这里被人撞了一下，丢了袖扣。\"
老人突然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指抓紧了柜台边缘。林涛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有暗红色的污渍，不是墨水，更像是干涸的血迹。
\"那天...下雨。\"老人终于平复了呼吸，\"他坐在角落看心理学杂志，后来确实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撞了他。\"
林涛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老人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本账簿，\"但他买了本书，《镜像与潜意识》，陆教授自己写的。\"
林涛翻开账簿，三天前的记录确实显示售出一本《镜像与潜意识》，但购买者签名处只有一个潦草的\"7\"字。他的指尖触到那个数字时，耳中的滴答声突然加快。
\"有监控吗？\"
老人摇摇头：\"坏了半个月了。\"他的目光飘向书店深处的某个角落，那里堆着一摞等待上架的书，\"不过...那人走的时候掉了这个。\"
他从柜台下摸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对折的纸条。展开后，上面打印着一行字：\"7号实验体记忆植入完成度92%，剩余时间72小时。\"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你还记得那个人的其他特征吗？任何细节都行。\"
老人犹豫了一下，突然压低声音：\"他走路...像你。\"
\"什么？\"
\"左腿比右腿慢半拍。\"老人比划着，\"像是有条假肢。\"
林涛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陈队长的左腿反应延迟，监控里\"陆铭\"的不协调步伐，所有碎片开始拼合。他迅速翻到账簿前几页，发现过去一个月里，同一个\"7\"字签名出现了六次，购买的清一色是心理学着作。
\"这些书——\"
\"都是陆教授写的，或者他推荐的。\"老人打断他，\"奇怪的是，买书人每次都要求用现金支付，而且...\"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每次都问同一个问题：'你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是真实的吗？'\"
书店后门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书本掉落的声音。老人猛地僵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
\"你得走了。\"他急促地说，\"后门，现在。\"
林涛没有动：\"谁在后面？\"
\"不知道，但每天这个时候...\"老人的话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他盯着那台老式转盘电话，仿佛那是一条毒蛇。
林涛抢先一步拿起听筒，里面传来电子合成的女声：\"第七阶段实验数据已上传，记忆覆盖程序启动。倒计时：71小时58分钟。\"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在狭小的书店里回荡。林涛转向老人：\"你参与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老人突然激动起来，从柜台下抽出一把裁纸刀，\"我只是按照吩咐把纸条交给问陆铭的人！他们说我孙女的医药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瞪大看向林涛身后。林涛本能地侧身闪避，一把手术刀擦着他的脸颊飞过，深深扎进柜台木质桌面。后门的阴影里，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一闪而过。
林涛追出去时，巷子里只剩下翻倒的垃圾桶和一只被遗弃的橡胶手套。他捡起手套，内侧标签上印着\"圣心疗养院-7号消毒间\"。
回到书店，老人已经瘫倒在柜台后，胸口插着另一把手术刀。他的手指死死攥着一张从账簿上撕下的纸，上面用血写着：\"213在镜子里\"。
林涛的耳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耳中的滴答声变成了尖锐的警报。他小心地从老人手中取出那张纸，发现背面是一份借阅记录：7月7日，《镜像心理学》被借出，借阅人签名处赫然是\"周小雅\"。
临港市警局的停尸房永远比外面低五度。林涛用备用钥匙打开侧门时，冷气像蛇一样钻进他的衣领。秦越站在张薇的尸体旁，手里拿着解剖报告，对他的出现毫不惊讶。
\"我就知道你会来。\"她递过一份文件，\"袖扣的完整分析报告，陈队长不知道我做了备份。\"
林涛快速浏览着报告：\"你说dNA端粒长度不匹配？\"
\"不只是端粒。\"秦越指向一组数据，\"袖扣上的上皮细胞代谢产物显示，这些细胞来自一个长期服用抗排斥药物的人，但陆铭的医疗记录显示他从未做过器官移植。\"
林涛想起陈队长手腕上的疤痕：\"抗排斥药物...比如肾脏移植？\"
\"或者骨髓。\"秦越点点头，\"更奇怪的是，袖扣铰链处的'血渍'根本不是血，而是一种含有血红蛋白的人造培养液，成分与市面上的血液替代品吻合。\"
林涛的思绪飞速运转：\"所以有人用陆铭的dNA样本培养了这些细胞，然后故意'污染'袖扣...\"
\"而且手法相当专业。\"秦越补充道，\"像是医学实验室的人做的。\"
停尸房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秦越警觉地看向门口：\"陈队长下令今早火化张薇的尸体，说是家属要求。但我查过了，张薇的父母十年前就去世了，她没有其他亲人。\"
\"他在销毁证据。\"林涛握紧拳头，\"张薇的毒理报告呢？\"
秦越调出电脑上的数据：\"阿托品剂量确实不足以致死，但会让人产生幻觉。最奇怪的是...\"她放大一组波形图，\"她的脑电波残留显示，死亡前经历了异常强烈的θ波活动，通常只在深度催眠或...\"
\"或记忆被强行激活时出现。\"林涛接上她的话，想起电话里那个电子声音说的\"记忆植入\"。
秦越的瞳孔微微扩大：\"你怎么知道？\"
林涛没有回答，而是指向屏幕上的另一个峰值：\"这是什么？\"
\"未知蛋白质标记物，不在任何数据库里。\"秦越压低声音，\"我偷偷做了质谱分析，最接近的匹配是...某种海蜗牛的神经毒素，能选择性擦除特定记忆。\"
停尸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保洁制服的男人推着拖把桶进来。林涛迅速将报告塞进口袋，但那人只是低头拖着根本不脏的地面，嘴里哼着走调的歌。
\"新来的？\"林涛问。
秦越摇摇头：\"没见过。\"
当保洁员推车经过张薇的尸体时，林涛注意到他的右手腕上戴着一块厚重的手表——与陈队长那款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拖把桶里的水泛着淡淡的蓝色，像是加了什么消毒剂。
\"小心！\"林涛猛地拉开秦越，但已经晚了。保洁员突然将整桶水泼向解剖台，液体接触到尸体的瞬间发出嘶嘶声，张薇的面部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
秦越按下警报按钮，但保洁员已经冲向门口。林涛追上去时，那人突然转身抛出一个玻璃瓶。瓶子在地上炸裂，释放出刺鼻的白色烟雾。等烟雾散去，走廊上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左脚的脚印比右脚浅得多，像是重量分布不均。
警报声中，林涛返回解剖室。张薇的脸已经无法辨认，但秦越正用棉签抢救她右手掌心的残留物。
\"不是硫酸。\"她将棉签放入试管，\"某种蛋白酶，针对性分解软组织但保留dNA。有人不想我们看到她脸上的什么东西。\"
林涛想起张薇工作台上那张被水渍晕染的书店收据：\"能恢复她掌心的痕迹吗？\"
\"也许。\"秦越将试管放入离心机，\"但需要时间我们可能没有。陈队长一小时后就会来监督火化。\"
离心机运转的嗡嗡声中，林涛掏出老人用血写的那张纸：\"你知道'213在镜子里'是什么意思吗？\"
秦越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圣心疗养院的213病房...我读研时听教授提过，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秘密实验项目的代号，关于记忆移植和人格重构。\"
\"杨振是谁？\"林涛追问。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秦越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他是213项目的主持人，1985年项目被叫停后...他把自己锁在213病房里，用手术刀剥掉了整张脸皮。\"
离心机停止的提示音像一声枪响。秦越取出试管，里面的液体在灯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蓝色荧光。
\"这不是张薇的。\"她盯着试管，手微微发抖，\"这是某种标记物...和陆铭袖扣上的人造血渍成分一致。\"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匿名短信：\"想知道谁杀了张薇？中午12点，圣心疗养院7号病房。只准你一个人来。\"
发信人号码显示为\"7-213\"。
圣心疗养院的废墟矗立在城郊的暴雨中，像一座被遗忘的墓碑。林涛站在锈迹斑斑的大门前，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铁门上的锁链被人新近剪断，断口处的金属在雨水中泛着冷光。林涛侧身挤进门内，杂草丛生的庭院里，破碎的石膏像和生锈的轮椅半埋在泥土中，仿佛一群被活埋的病人。
主楼的门牌已经脱落，但门框上还能辨认出\"圣心\"二字。推开门时，腐朽的木头发出的呻吟声惊起了一群蝙蝠。大厅里，褪色的墙纸上爬满霉斑，形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图案。
林涛的手机突然亮起，又一条短信：\"上二楼，左转，数到第七扇门。\"
他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应该通知秦越的，但短信最后的\"p.S.\"阻止了他：\"如果你告诉任何人，周小雅就会像张薇一样消失。\"
楼梯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不祥的咯吱声。二楼的走廊比一楼更加破败，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后面发黑的砖块。林涛数到第七扇门时，发现门牌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两个锈蚀的螺丝孔。
门没锁。推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扑面而来。7号病房里，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站在窗前，正往试管里滴加某种液体。
\"你迟到了两分钟。\"那人说，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林涛的肌肉绷紧：\"陈队长？\"
白大褂转过身，露出的却是陆铭的脸——或者说，一张与陆铭相似但年轻十岁的脸。他的右眼下方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渗血。
\"不完全是。\"他微笑着说，\"你可以叫我7号。\"
林涛注意到房间里摆满了培养皿，每个皿底都贴着一张标签：dNA来源、记忆提取日期、植入进度...其中一个皿里漂浮着半透明的人体组织，标签上写着\"张薇-视觉皮层-7\/7\"。
\"你们对张薇做了什么？\"林涛的手摸向口袋里的钥匙。
7号拿起一个装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我们给了她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可惜她的大脑产生了排异反应，θ波暴走导致脑血管破裂...本来可以很完美的。\"
他走向墙边的一个大镜子，敲了敲镜面：\"就像他一样。\"
镜子突然变成透明，露出后面的小隔间。陆铭被绑在椅子上，额头贴满电极，双眼无神地直视前方。他的衬衫袖口确实少了一枚袖扣，但另一枚还好好地别在袖口——与物证袋里那枚一模一样。
\"两个陆铭？\"林涛的大脑飞速运转。
7号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病房里回荡：\"不，只有一个陆铭。他是213项目的第一个成功案例——杨振教授将自己的记忆植入了当时还是实习生的陆铭大脑。可惜实验有缺陷，每隔七年，宿主人格就会苏醒...\"
他按下墙上的一个按钮，镜子再次变得不透明：\"所以我们创造了备份。七个克隆体，共享陆铭的dNA但植入不同阶段的记忆。我是最接近完美的那个，直到...\"
他的表情突然扭曲，右眼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直到张薇在整理陆铭的旧资料时发现了1985年的实验记录。她认出了照片里的杨振教授——那个下巴上的痣太明显了。\"
林涛想起床头柜抽屉里那张被藏起来的照片：\"戴鸭舌帽的男人是杨振？\"
\"聪明。\"7号点点头，\"张薇本可以活下来的，如果她没有去查213病房的话。\"他突然扯开白大褂，露出胸口的一个数字纹身——\"7\/7\"，与袖扣背面的标记一模一样。
\"为什么引我来这里？\"林涛慢慢移动位置，确保自己站在门和7号之间。
\"因为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林涛'。\"7号的笑容扩大了，\"你查案的方式太有预见性了，总是能发现我们不想被发现的东西。想象一下，如果这份才能为我们所用...\"
他的手指移向桌上的一个黑色装置。林涛瞬间扑过去，但7号的动作更快。一道刺眼的蓝光闪过，林涛感到一阵剧痛从太阳穴扩散到全身。他踉跄着倒地，耳中的滴答声变成了震耳欲聋的警报。
\"别担心。\"7号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72小时后醒来时，你会成为完美的8号。至于那个总碍事的秦法医...她会在张薇的火化炉里找到归宿。\"
林涛的视野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是7号弯腰捡起从他口袋里掉出的那张纸——老人用血写的\"213在镜子里\"。7号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可能...\"他后退两步，\"213病房早就...\"
这是林涛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的耳中，倒计时的滴答声继续着：71小时、70小时、69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