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法医办公室像一座冰窖。林涛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屏幕蓝光在他眼睑下投出青黑的阴影。物证袋里的手机静静躺在解剖台边缘，与张薇尸检照片并排放置——这个诡异的组合让林涛想起圣心疗养院那张泛黄的合影。
\"你确定要这么做？\"秦越的白大褂下露出睡衣领子，她递给林涛一杯黑咖啡，\"技术科已经出具了完整报告。\"
林涛啜了一口滚烫的液体，苦涩在舌根蔓延。\"报告里说最后一次通话是案发前两小时。\"他调出通话记录截图，\"但陆铭坚称张薇在死亡前二十分钟给他打过电话。\"
秦越的睫毛在灯光下颤动：\"你认为有人删除了记录？\"
\"看看这个。\"林涛放大手机SIm卡槽的特写照片，\"取卡针痕迹边缘有新鲜划痕，不像技术科操作留下的。\"他转向电脑，调出另一份文件，\"更奇怪的是，云端备份里这段记录也不见了。\"
秦越突然抓住林涛的手腕，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却掐得他生疼。\"技术科王主任是陈队的老部下。\"她压低声音，\"上周五他单独提走过证物。\"
窗外传来夜班护士推车经过的声响，车轮在走廊瓷砖上碾出规律的咔哒声。林涛感觉那声音正沿着他的脊椎爬行。他点开手机相册里一张模糊的照片——那是他在证物室偷拍的登记表，王主任的签名旁边有个墨水晕开的数字：7。
\"帮我做个实验。\"林涛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现在删除一条通话记录。\"
秦越接过手机，医用橡胶手套在屏幕上留下细微摩擦声。她快速操作几下，又连接上便携式取证设备。\"常规删除会在系统日志留下标记。\"屏幕上的数据流像一群受惊的萤火虫，\"但如果是用专业工具...\"
林涛看着自己的通话记录在软件中重新浮现。而当他调出张薇手机的完整镜像，被删除的记录位置只有一片空白。
\"就像被手术刀精准切除的器官。\"秦越轻声说。她突然凑近屏幕，鼻尖几乎贴上显示器：\"等等，这里有个时间戳异常。\"
林涛顺着她手指看去，在数据流的边缘，有一串不起眼的十六进制代码。
\"删除操作发生在凌晨3点17分。\"秦越调出取证时间表，\"而技术科接收证物的时间是上午9点。\"
雨滴开始敲打窗户。林涛想起周小雅提到的\"7号消毒间\"，那个戴橡胶手套的神秘人。他打开警局内部系统，搜索王主任的档案——1989年至1992年，这个如今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曾在圣心疗养院担任设备管理员。
\"需要更专业的设备才能恢复原始数据。\"秦越的声音带着犹豫，\"但明天陈队要我提交补充报告...\"
林涛从抽屉里取出一枚U盘：\"我有个朋友在通讯公司。\"
U盘表面刻着临港大学计算机系的标志。秦越盯着它看了几秒，突然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你知道伪造证据是什么后果。\"
\"这不是伪造。\"林涛将张薇的手机装进证物袋，\"是找回被偷走的真相。\"
临港通讯大厦的玻璃幕墙将晨光折射成锐利的匕首。林涛在前台登记时，注意到保安腰间的门禁卡印着红色数字\"5\"。电梯上升过程中，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那张从书店获得的蓝色\"7号\"门禁卡。
\"林警官？\"技术部主管赵明是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左脸颊有块胎记，\"秦医生打过招呼了。\"他领着林涛穿过布满服务器机柜的走廊，冷白光在金属表面流淌，\"不过系统昨晚出了故障，部分数据可能...\"
林涛突然停下脚步。走廊尽头的监控室里，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正背对门口操作主机。那人后颈上有道蜈蚣状的疤痕——林涛在警局年终会议上见过他，是技术科的王主任。
\"那是你们的技术顾问？\"
赵明的手在门禁感应器前悬停了一秒：\"王老师来调试新系统的。\"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们直接去数据恢复室吧。\"
数据恢复室比停尸房还冷。林涛看着赵明插入U盘，屏幕上跳出进度条。忽然一声刺耳的警报响起，所有显示器同时蓝屏。
\"怎么回事？\"林涛按住赵明颤抖的肩膀。
\"有人远程切断了主服务器！\"赵明疯狂敲击键盘，\"备用系统需要十分钟启动。\"
林涛冲向监控室，推开门时只看到摇晃的转椅。监控屏幕上，一段录像正在循环播放空无一人的走廊。他按下回放键，画面跳转到23:17——王主任站在服务器机房前，手里拿着与赵明同款的门禁卡。
\"赵工！\"走廊上传来女职员的惊叫。林涛跑回数据恢复室，发现赵明瘫在椅子上，太阳穴上有个细小的红点。他的眼镜摔在地上，镜片裂纹像蛛网般扩散。
\"是麻醉针。\"女职员颤抖着指向通风管道，\"刚才有东西从那里...\"
林涛爬上办公桌查看，管道栅栏螺丝有新鲜划痕。在昏暗的管道深处，一抹蓝色反光一闪而过——那是半张被遗弃的橡胶手套，指尖部位浸着某种淡黄色液体。
他刚掏出手机要叫救护车，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突然弹出：
「周小雅有危险 她在找张薇的备份手机 旧城区电话亭 速去」
发信人号码显示为\"000-0000-0000\"。林涛拨回去，听筒里传来电子合成的女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现在时刻...十一点十七分。\"报时声与远处大厦钟楼的钟声完美重合。
旧城区的雨带着铁锈味。林涛把车停在废弃邮局前，雨水在挡风玻璃上织出扭曲的网。那座红色电话亭立在巷口，像一块凝固的血痂。他摸出配枪，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陆铭的袖扣。
电话亭玻璃上布满蛛网状的裂痕。林涛推开门时，铜铃发出垂死般的声响。话筒悬垂在电线末端，听筒孔里塞着一团被血浸透的纸巾。键盘上\"1\"和\"7\"两个按键被人为撬走，留下两个黑洞般的缺口。
\"周小雅？\"林涛压低声音呼唤。巷子深处传来金属碰撞声。
他循声追去，积水溅湿裤管。在堆满电子废品的死胡同里，周小雅蜷缩在破沙发后面，怀里紧抱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她的右眼肿得睁不开，嘴角凝结着血痂。
\"他们拿走了SIm卡...\"她哆嗦着递来塑料袋，里面是部屏幕碎裂的手机，\"但张学姐把照片备份在机身内存。\"
林涛接过手机，开机画面是张薇与陆铭在学术会议上的合影。相册里最新一张照片让他血液凝固——那是圣心疗养院7号消毒间的内部照片，不锈钢台面上摆着六支标有数字的注射器，其中\"7\"号注射器已经被使用。
\"学姐死前一周收到的匿名信。\"周小雅咳嗽着，血沫溅在衣领上，\"信上说...如果她公布85年的实验记录，就会像7号实验体那样...\"
一声金属脆响打断了她。林涛转身举枪，看到巷口站着穿透明雨衣的沈静。她手里的不锈钢保温杯滚落在地，茶水在积水中晕开棕色的涟漪。
\"林警官？\"沈静的声音像被雨淋湿的丝绸，\"我...我来给张薇生前常去的流浪猫喂食。\"
林涛的视线落在她右手腕上——那里戴着一串檀木佛珠，其中两颗珠子泛着不自然的蓝光。与电话亭里缺失的按键颜色一模一样。
\"沈女士住在这附近？\"
\"不，我...\"沈静的目光扫过周小雅，突然向前踉跄几步，\"天啊，这女孩需要去医院！\"
周小雅突然抓住林涛的胳膊，指甲陷入他的皮肉：\"别信她！那串珠子...张学姐说过...\"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急剧放大。
林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沈静弯腰捡保温杯时，后颈露出一个硬币大小的疤痕——与通讯大厦监控里王主任的疤痕位置完全相同。
\"救护车五分钟到。\"林涛拨完120，故意将手机掉在积水里。他蹲下身假装捡手机，迅速拍下沈静的疤痕特写，\"沈女士能帮忙照顾她吗？我得去路口引导救护车。\"
沈静点头时，佛珠相互碰撞发出闷响。林涛转身走向巷口，后颈汗毛根根竖起。在拐角处的反光镜里，他看到沈静从包里掏出什么东西——那是个装着黄色液体的玻璃安瓿。
陈队的办公室弥漫着云南白药的气味。林涛站在百叶窗的光影切割线上，看着上司将举报信拍在桌面。窗外暴雨如注，每道闪电都让举报信上的红色公章更加刺目。
\"通讯公司监控故障？赵明突发低血糖？\"陈队的钢笔尖戳破纸张，\"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林涛盯着举报信落款处的\"内部监察科\"，注意到印章边缘有个模糊的数字水印。他忽然想起张薇手机里那张注射器照片——公章的形状与注射器编号的字体如出一辙。
\"王主任昨晚为什么去通讯公司？\"
钢笔在桌面弹跳了一下。陈队摘下眼镜，眼球布满血丝：\"他去协助恢复一起经济案的通讯记录。\"他拉开抽屉取出牛皮纸袋，\"倒是你，停职期间擅自接触关键证人...\"
纸袋里滑出的照片让林涛胃部抽搐。监控截图显示他在医院走廊将证物手机交给秦越，拍摄角度明显来自法医办公室内的隐藏摄像头。
\"周小雅现在在哪儿？\"
\"市立医院精神科。\"陈队的声音突然疲惫，\"她一直胡言乱语说什么镜子里的医生，护士不得不给她注射镇静剂。\"他递来另一张照片，上面是昏迷的周小雅被推进病房，手腕上戴着写有\"7号\"的塑料环。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照片角落的玻璃反光里，有个戴鸭舌帽的人影正俯身调整输液瓶。
\"这案子已经移交专案组了。\"陈队将停职令推过来，\"回家等着接受调查吧。\"
走出警局时，林涛在雨中点燃一支烟。打火机的火苗照亮了手机上新收到的邮件——秦越发来的音频附件，主题写着：\"通话记录恢复片段，背景音异常\"。
他钻进车里戴上耳机。沙沙的噪音中，张薇的声音像从深海浮起：\"...他们用镜子...陆铭你父亲...\"突然插入的钟声让林涛浑身战栗——那不是普通的钟声，而是圣心疗养院特有的三连音阶报时。
但真正让他血液冻结的是最后两秒突然出现的男声。那个声音在电流干扰中笑着说：\"第二阶段开始。\"尽管经过电子扭曲，林涛依然认出了这个声音。
是陆铭的声音。
然而音频属性显示，这段录音生成于张薇死亡前17分钟——当时陆铭正在警局接受问询，有十二名警员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