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界画廊”的玻璃门在林涛面前无声滑开,冷气裹着松木香迎面扑来。他眯起眼,适应着骤然昏暗的光线——整个空间像被塞进一个巨大的黑匣子,只有几束射灯精准地钉在墙面的画作上,仿佛那些扭曲的色块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沈静站在一幅暗红色抽象画前,背影瘦削得像画框里一道延伸的阴影。她没回头,只是轻轻抚过画框边缘:“林队长对现代艺术有兴趣?”
“慰问家属。”林涛从口袋里抽出警官证,金属徽章在射灯下闪过一道冷光,“顺便请教几个问题。”
沈静终于转过身。她今天穿了件高领黑色针织衫,衬得脖颈愈发苍白,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细碎的光。林涛注意到她左手腕内侧有一道浅疤,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轻轻划过后留下的痕迹。
“我以为昨天已经说清楚了。”她引着林涛走向画廊深处的会客区,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规律的声响,“我和表姐……”
“远房亲戚,疗养院旧识。”林涛接过话头,在皮质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摆着本翻开的拍卖图录,某页被折了角——是幅风景油画,署名陆铭。
沈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手指无意识地在图录边缘摩挲了一下:“我丈夫的业余爱好。”
“画得不错。”林涛端起咖啡杯,热气在杯口凝成白雾,“听说张薇死前在帮您筹备秋季拍卖会?”
“嗯,她负责鉴定环节。”沈静抿了口咖啡,杯沿留下淡红的唇印,“上周四我们还在电话里确认展品清单。”
林涛从手机调出通话记录:“晚上九点零七分,时长两分十八秒。”他抬眼,“但小区监控显示,九点二十分有人用门禁卡进了7栋——卡是您名下的。”
咖啡杯突然倾斜,深褐液体泼在沈静手背上。她抽了张纸巾,动作优雅得像在擦拭艺术品:“门禁卡三个月前就丢了,我在物业登记过。”
“真巧。”林涛从证物袋取出银质袖扣,“陆先生的袖扣也丢了。”
沈静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
画廊的音响系统突然播放起大提琴曲,低沉的音符在空间里沉沉浮浮。林涛起身踱到最近的画作前——那是幅半完成的肖像,画中人左脸被抽象成几何线条,右脸却写实得近乎恐怖。
“学生作业。”沈静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香水味混着淡淡的松节油气息,“还没找到合适的署名。”
林涛的指尖悬在画布前:“像两个人的脸叠在一起。”
“现代派常用手法。”沈静的声音突然紧绷,“林队长要是对艺术没兴趣……”
“这间画廊有地下室吗?”
沈静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储藏间而已,都是装裱工具。”
林涛走向角落的消防平面图,手指顺着图纸滑到地下室标识:“方便看看吗?”
“恐怕不行。”沈静挡在楼梯口,婚戒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今天保洁刚打过蜡,地面很滑。”
大提琴曲恰在此刻切换到高音区,刺耳的弦音让两人同时皱眉。林涛突然弯腰系鞋带,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墙边的金属展架——哗啦一声响,十几幅小尺寸画作散落一地。
“抱歉。”他蹲下来帮忙收拾,趁机瞥向楼梯下方。阴影里隐约有扇漆成白色的门,门把手上挂着“禁止入内”的塑料牌。
沈静蹲在他对面收拾画框,后颈露出一小块淤青,像是被人用力掐过。林涛假装没看见,递给她一幅风景画:“这也是陆先生的作品?”
画中是座被雪覆盖的欧式建筑,尖顶窗户里透出橘色灯光。沈静接过画的瞬间,林涛注意到她食指指甲有轻微裂痕——像是最近抠过什么坚硬物体。
“圣心疗养院。”沈静突然说,“我们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她抬头直视林涛,“张薇死前一周去过那里,对吧?”
地下室的空气像被抽干了水分,林涛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灰尘的涩味。他举着手机照明,光束扫过整齐排列的档案柜——沈静终究没能拦住他,在他说出“搜查令”三个字时败下阵来。
最里侧的柜门上了锁。林涛从口袋里摸出回形针,三十秒后,锁舌弹开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柜子里是十几本相册,封面标注着年份:1997-1999。他翻开最厚的那本,泛黄的照片上,一群孩子站在疗养院草坪前,最前排的短发女孩笑得灿烂——是年幼的张薇。她身旁站着穿白裙的小女孩,低头玩着自己的辫子。
林涛用手机拍下照片,继续往后翻。1999年7月的照片明显减少,最后几页被撕掉了,只留下锯齿状的纸边。
“那是火灾前一周拍的。”
沈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涛转身,看见她站在楼梯最后一级,手里握着把美工刀。
“你果然在这里。”她没靠近,刀刃在手机光下闪着寒光,“知道为什么张薇必须死吗?”
林涛慢慢直起身:“因为她发现了疗养院的秘密?”
“因为她想用这个威胁陆铭!”沈静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甩在地上。黑白影像上,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给病床上的孩子注射什么,床头卡写着“7号-杨”。
林涛弯腰去捡,沈静却突然冲上来抢。推搡间美工刀划过他的手臂,血珠溅在照片上,正好遮住医生的脸。
“那是陆铭的父亲!”沈静喘着气后退,“张薇不知道从哪搞到这些,说要曝光……她根本不明白那些人有多可怕!”
林涛按住流血的手臂:“哪些人?”
地下室的灯突然全亮了。刺眼的光线中,林涛看见沈静身后站着个穿保洁服的男人——正是监控里那个“杨振”。他左手握着把钥匙,右手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次日上午,林涛带着搜查令再访画廊时,地下室已经空了。
“我说过那里只有装裱工具。”沈静站在崭新的储物架前,指甲上的裂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完美无缺的法式美甲,“林队长是不是记错了?”
小周调出监控记录:前一晚23:17,沈静独自推着行李箱进入画廊;00:43,行李箱明显变沉了,她吃力地把它塞进汽车后备箱。
“查车牌。”林涛盯着屏幕里沈静苍白的脸,“重点排查废品处理站和——”
“林队!”技术科的小陈突然冲进来,手里举着个透明证物袋,“鉴定科在袖扣内侧发现了微量血迹,dNA比对结果刚出来……”
袋子里,那枚刻着“L.m.”的银质袖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不属于陆铭。”小陈压低声音,“是杨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