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林涛的脖颈流进绷带，医用胶布被浸得发白。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秦越发来的视频通话，对方身后的医院白墙刺得他视网膜发痛。
\"伤口感染指数超标三倍。\"秦越的镜片反射着监护仪蓝光，\"你该躺进隔壁病房。\"
林涛用匕首挑开存储卡保护壳，金属与塑料的刮擦声让视频那头的秦越皱眉：\"那堵墙上的名字，技术科比对出结果了吗？\"
\"三十七个失踪人口，最早追溯到1992年。\"秦越调整输液管速度，\"但有个问题——\"他举起平板电脑，紫外线扫描图上那些名字的刻痕在蓝光中分层显现，\"至少有三组不同时期的雕刻痕迹。\"
林涛的钢笔停在记事本上。雨水从临时办公室的铁皮屋顶漏下来，在证物袋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里面泡着从疗养院带回的焦黑纸片。
\"最早那组刻痕，\"秦越放大某个名字的笔画截面，\"金属残留物检测显示是手术刀，和地下手术室的器械材质吻合。\"
林涛突然站起来，扯到肋部的伤口让他吸了口冷气。他抓起墙上泛黄的城市地图，1998年的版图上，安康疗养院东北角确实标着地下室标识，但被某人用红笔划掉了。
\"帮我接技术科老周。\"林涛的指甲在地图上刮出沙沙声，\"我要知道二十年前那场火灾的——\"
\"已经查过了。\"秦越打断他，调出另一份档案，\"官方记录显示1998年7月14日电路短路引发火灾，但...\"他推了推眼镜，\"消防队到场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二分，而报警电话录音里有个细节——\"
扬声器里传出沙沙的录音，一个女人用急促的方言说着什么。林涛突然按住暂停键：\"她在说'镜子碎了'，不是'着火了'。\"
秦越点点头，画面切换成一组泛黄的照片。熊熊烈火中，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从侧门搬运什么，为首者胸前的金属徽章在火光中异常醒目。
\"杨振？\"林涛凑近屏幕。
\"不，看这个。\"秦越圈出照片角落，一个戴鸭舌帽的身影站在树荫下，左手举着反光的物体，\"根据镜面反射原理计算，他拿的是——\"
\"手术刀。\"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闪回到通风管道里那个模糊人影，同样的鸭舌帽，同样的左手姿势。他抓起车钥匙：\"我要再去趟疗养院。\"
\"你疯了？\"秦越的声音突然拔高，\"现场已经被消防队——\"
林涛已经冲出办公室。暴雨中的城市像被浸泡在水族箱里，霓虹灯在积水中扭曲成彩色毒蛇。他拐进小巷时，后视镜里闪过一道黑影，但回头只见雨帘中摇晃的树影。
废弃疗养院在雨中更像具腐烂的巨兽。林涛绕到西侧围墙，手电光照出新鲜的车辙印。顺着痕迹来到坍塌的侧墙前，碎砖堆里混着几枚烟蒂——万宝路黑冰，与张薇案发现场提取的dNA同品牌。
撬开变形的铁门，腐臭味比上次更浓烈。地上积水中漂浮着奇怪的油膜，林涛蘸取少许闻了闻：矿物油混合着苯酚，是医疗器械保养液的味道。
\"有人来过。\"他对着领口夹着的微型摄像头低语，镜头那端的秦越正在同步记录。
走廊尽头的7号档案柜不见了，原地只剩焦黑的轮廓。林涛的光束扫过天花板，突然停在某块松动的石膏板上。踮脚推开板子，霉味中混着一丝柠檬清新剂的气息——有人近期在这里藏过东西。
黑色防水袋里装着泛黄的笔记本，塑料膜内页保存完好。林涛翻到中间时呼吸一滞：1998年7月的记录详细记载着\"7号受试者面部骨骼重塑方案\"，附着的照片上，年轻版的陆铭父亲躺在手术台上，而无影灯映出操刀者口罩上方的眼睛——与杨振的证件照完全一致。
\"记忆覆盖需要配套的面部改造...\"林涛念出某段文字，手电光突然闪烁起来。他猛地转身，光束刺向走廊深处，某个白影在转角一闪而过。
追逐中踢到金属物体，是个锈蚀的器械托盘，里面躺着把形状怪异的手术刀——刀尖呈钩状，柄部刻着\"7\"。林涛刚捡起它，头顶突然传来细微的摩擦声。
通风管道盖板在晃动。
他踩上病床残骸推开盖板，手电照出管道内壁新鲜的刮痕。爬行约五米后，管道突然垂直向下，尽头透出微光。跳下去时落脚处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林涛低头看见满地试管碎片，液体早已挥发，只留下棕褐色污渍。
这是个隐藏的手术室。墙面覆盖着防菌锡纸，三面落地镜构成等边三角形，中央手术台被掀翻，但固定带的血渍依然清晰。林涛的指尖擦过镜面，突然僵住——这些镜子全是单向玻璃。
\"观察室。\"他对着摄像头说。光束扫向角落的控制台，某颗按钮上留着新鲜的指纹。按下后，整面墙的镜子突然变成透明，露出后面布满监控屏幕的暗室。
秦越倒吸冷气的声音从耳机传来：\"这是...\"
二十七个屏幕对应二十七间病房，每个画面都是相同的布局：铁床、束缚带、墙上的镜子。7号屏幕格外清晰，画面里瘦小的男孩正对着镜子做鬼脸，而镜中映出的却是张成年男人的脸。
\"实时监控？\"林涛凑近屏幕，发现7号画面右下角显示着当下时间。他疯狂检查其他屏幕，在19号画面里看到了晃动的身影——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在调整某个仪器。
\"东北角！\"秦越喊道，\"建筑图纸显示那里有备用通道！\"
林涛撞开通往相邻走廊的门，霉味中突然混入新鲜的血腥气。地上滴落的血迹尚未完全凝固，延伸向尽头的双开铁门。推门的瞬间，某种机械运转声戛然而止，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中央的牙科手术椅还在微微摇晃。
椅背上用血画着巨大的\"7\"，扶手上粘着张宝丽来照片：林涛自己正弯腰查看通风管道，拍摄时间显示是四十三分钟前。
\"他在引你过来。\"秦越的声音发紧，\"撤退路线被...\"
玻璃爆裂声从头顶传来，林涛翻滚避开下落的碎片。抬头看见通风管道里探出半张脸——鸭舌帽下那双眼睛平静得可怕，然后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
等林涛举枪瞄准时，管道里只剩晃动的阴影。他攀上管道却只找到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泛黄的手术记录和几张照片。最上面那张显示七个男孩站在镜子前，但这次照片背面用红笔圈出了最矮的那个，旁边写着：\"陆文渊记忆载体，成功率92%，剩余瑕疵需二次矫正\"。
\"陆铭不是亲生的...\"林涛喃喃道。纸袋底部滑出枚金属片，是镜面切割的北斗七星徽章，背面刻着\"杨振1998.7.14\"。
秦越突然急促地说：\"查下你两点钟方向的配电箱！\"
生锈的铁箱里装着微型发射器，绿灯规律闪烁。林涛扯出导线时，整栋楼的应急灯突然亮起，所有走廊同时回荡起机械女声：\"第三阶段记忆覆盖程序启动，倒计时七分钟。\"
\"是录音。\"秦越快速敲击键盘，\"但可能触发别的机关，快离开！\"
林涛冲向出口时，天花板开始喷洒淡蓝色雾气。他捂住口鼻撞开安全门，却发现楼梯间被铁栅栏封死。栅栏上挂着个塑料袋，里面是便利店收据——能量饮料和医用绷带，购买时间是昨天下午。
\"老吴...\"林涛想起便利店老板的描述。他踹向栅栏连接处，锈蚀的螺栓应声断裂。下到一楼时，整栋楼的广播突然切换成钢琴曲——肖邦的《葬礼进行曲》。
雨水混合着血水流进眼睛。林涛跌跌撞撞冲出建筑，却在停车场看见自己的车被掀开了引擎盖。走近查看时，后备箱突然弹开，里面躺着个被割喉的塑料模特，脖子上挂着\"停止挖掘\"的牌子，模特手里攥着二十年前报道疗养院火灾的报纸。
报纸第三版有则小公告：\"杨振医生荣获科技进步奖\"，配图里领奖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左手接过奖状时露出缺失的食指。
林涛摸向肋部的伤口，绷带早已被血浸透。雨幕中，他仿佛又看见戴鸭舌帽的身影站在疗养院楼顶，那人举起残缺的左手，缓缓比划出\"7\"的形状。
手机在这时震动，秦越发来放大的监控截图：鸭舌帽男人左手腕露出蓝色条纹——与照片里7号男孩的病号服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