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上的风裹挟着咸腥的海水气息，林涛的制服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他死死盯着杨振坠海的位置，那里只剩下翻涌的白色泡沫。秦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海警说这种浪涌条件下生还率不足1%。\"
林涛没有回头，他的手指摩挲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钥匙齿槽里的泥沙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通知鉴证科，重点搜查悬崖下的岩洞。\"他指向那个被潮水半淹没的洞口，\"那里形状太规则了，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对讲机突然传来电流杂音，接着是陈志刚断断续续的汇报：\"林队...我们在杨振的背包里...发现了一些东西...\"背景音里夹杂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像是某种...实验记录...\"
林涛转身时，悬崖边缘的碎石在他脚下滚落。秦越正蹲在地上检查杨振留下的平板电脑，屏幕光照亮她凝重的侧脸。\"这些监控视频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年前，\"她的指尖划过时间轴，\"陆铭每天早上的剃须动作，每周四去健身房的时间，甚至...\"画面切换到陆铭在书房独处的场景，\"他独自一人时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不是自言自语。\"林涛凑近屏幕，注意到陆铭嘴唇蠕动的规律性，\"他在和镜子说话。\"画面中陆铭的右手无意识地抚摸着书桌上的相框，相框玻璃反射出他扭曲的倒影。
陈志刚带着证物袋匆匆赶来，他的制服右袖被树枝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绷带。\"杨振的藏身处是个废弃的灯塔维修站，\"他喘着气递过一沓发黄的纸张，\"墙上有七个用血画的叉，每个叉下面都贴着这个。\"
林涛接过文件，最上方的纸张印着\"镜像计划第七阶段评估报告\"，落款是陆文渊的签名。报告用冷静的学术语言描述着：\"7号受体在电击辅助下已成功建立条件反射，当主镜（指陆铭）做出特定表情时，受体能在0.3秒内完成镜像模仿...\"
\"这他妈是人干的事？\"秦越突然指着其中一页，上面贴着两张并排的照片。左边是幼年陆铭在生日派对上的笑脸，右边则是被绑在电击椅上的杨振——他脸上被画着与陆铭完全相同的妆容，嘴角被金属夹强行拉成微笑的弧度。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快速翻到最后一页。1998年12月24日的记录用红笔圈出：\"7号受体出现人格逆流现象，开始质疑自身身份。建议采用终极镜像疗法（参见附录d）\"附录页被人粗暴地撕去，只留下锯齿状的纸边。
\"找法医打捞尸体，\"林涛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重点检查颅骨太阳穴位置是否有针孔。\"他想起张薇尸体上那个被忽略的微小针眼，当时法医认为是注射镇静剂的痕迹。
秦越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她举起从杨振外套口袋找到的皮面笔记本，翻开的页面上粘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陆文渊穿着白大褂，正将针管刺入一个被束缚的男孩太阳穴。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是1999年1月5日——正是陆文渊实验室火灾前三天。
\"等等，\"陈志刚凑近照片，\"这个针管的角度...\"他掏出手机调出张薇的尸检照片，两相对比下，针头刺入的角度和深度几乎完全一致。
海浪声突然变得狂暴，远处传来海警巡逻艇的引擎声。林涛的耳麦突然滋滋作响，接着传来技术科小王急促的声音：\"林队！沈医生刚刚提交了一段关键录音，证明案发当晚陆铭确实在家！局长已经签字批准释放...\"
\"录音带检查了吗？\"林涛打断道。
\"初步检测没发现问题，但是...\"小王的声音低了下去，\"录音背景里有个奇怪的现象，每隔37秒就会出现0.5秒的空白噪音，像是...\"
\"像是有人用专业设备做过剪辑。\"秦越接话道，她的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调出陆铭公寓的监控画面，\"看这里，案发当晚21:03，陆铭在书房接电话，但录音里对应的通话时间是21:17。\"
林涛的视线在悬崖边缘游移，突然注意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刻着细小的符号。他蹲下身，用手抹去上面的青苔，露出七个排列成北斗七星状的凹坑，每个坑底都嵌着某种黑色结晶。
\"是熔化的金属。\"秦越用镊子夹起一粒，\"看起来像...\"
\"袖扣。\"林涛想起杨振坠崖前展示的铂金袖扣，\"陆文渊每'终止'一个实验体，就会熔一枚袖扣。\"他的指尖触碰到第七个凹坑，那里的结晶还带着余温。
陈志刚的对讲机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海岸警卫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发现漂浮物...黑色渔夫帽...未发现...尸体...\"
林涛站起身，悬崖下的岩洞此刻已被涨潮的海水完全淹没。月光照在翻涌的海面上，破碎的波光像千万面扭曲的镜子。他摸出那把锈蚀的钥匙，钥匙柄上隐约可见\"7\"字刻痕。
\"回局里。\"林涛转身走向警车，\"我要亲自听那段录音。\"
市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映出林涛疲惫的脸。他面前的录音设备正在播放沈静提交的关键证据：
[录音开始]
21:17:03 （电话铃声）
陆铭：\"喂？...是的我刚到家...不，那份合同明天再...（哈欠声）\"
21:17:34 （瓷器碰撞声）
陆铭：\"小静？...把安眠药给我吧...三粒...\"
[录音结束]
\"声音频谱分析显示是陆铭本人，\"技术科的小王推了推眼镜，\"但问题出在这里。\"他调出波形图，指向其中一段平稳的直线，\"正常环境录音会有细微的背景音，但这几处干净得像真空环境。\"
林涛按下重播键，在第三次收听时突然拍桌：\"21:17分的通话，陆铭说'我刚到家'，但监控显示他21:03就已经在书房。\"他调出对应的监控画面，画面中的陆铭正在书架上取文件，\"看他的左手。\"
秦越凑近屏幕：\"他在用左手拿文件...但陆铭是右撇子。\"
\"杨振说过，\"林涛的声音低沉下来，\"他花了三年时间模仿陆铭，但左撇子的习惯改不掉。\"他快速滑动监控时间轴，\"案发当晚所有拍到正脸的画面，陆铭都在用右手，但背影镜头里...\"
\"全是左手动作。\"秦越接上他的话，调出21:15分的走廊监控，画面中\"陆铭\"正用左手拧开卧室门把。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陈志刚脸色苍白地冲进来：\"林队！杨振的尸检...法医在他胃里发现了这个。\"他举起证物袋，里面是一枚被胃酸腐蚀的金属片，上面隐约可见\"L.w.Y\"字样。
\"袖扣的残片？\"秦越皱眉。
\"不，\"陈志刚摇头，\"是某种...钥匙。法医说死者故意吞下去的，就在坠崖前一小时左右。\"
林涛猛地站起，那把锈蚀的钥匙在他口袋里突然变得滚烫。他想起杨振坠崖前的话：\"地下室7号柜。\"
\"去疗养院。\"林涛抓起外套，\"现在。\"
废弃的青山疗养院在月光下如同巨兽的骨架。林涛的警车碾过疯长的野草，车灯照亮主楼墙上斑驳的\"镜像计划\"标语。秦越举着强光手电，光束扫过破碎的窗户时，无数玻璃碎片反射出支离破碎的光斑。
\"地下室入口应该在厨房后面，\"陈志刚翻着从档案室找到的蓝图，\"但图纸上标的是'储物间'。\"
三人踩着腐烂的地板前行，每走一步都激起厚厚的灰尘。厨房的金属柜门早已锈蚀，林涛用力拉开时，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柜子后面露出一个狭窄的楼梯口，黑暗中传来滴水的声音。
\"小心台阶，\"秦越的手电照向下方，\"木头都朽了。\"
地下室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固体，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某种肉类腐败的气味。林涛的手电光束扫过墙壁，突然定格在一排金属柜门上——七个锈迹斑斑的柜子，编号1至7，每个柜门都焊着粗重的铁链。
\"7号...\"林涛掏出钥匙，锁孔已经锈死。陈志刚用警棍强行撬开柜门，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扑面而来。
柜子里整齐摆放着七本皮质日记本，每本封面都烫金印着不同的名字。林涛抽出最厚的第七本，扉页上写着\"7号受体：杨天赐（镜像进度97%）\"。翻开的瞬间，一张照片飘落——身穿病号服的幼年杨振和陆铭并肩站着，两人像照镜子般做着完全相同的动作。
\"天啊...\"秦越用手电照亮照片背面，那里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今天起我是陆铭了，哥哥说镜子外面才是真的。\"
林涛快速翻阅日记，1999年1月5日的记录让他手指发抖：\"陆医生说要治好我的'错误记忆'。哥哥被带进镜子屋三天了，他们说他在里面'变成了更好的自己'。为什么哥哥出来时不认识我了？为什么他脖子上有和陆铭一样的胎记？\"
下一页贴着从报纸上剪下的火灾新闻，日期是1999年1月8日。杨振在旁边用红笔写道：\"镜子吃掉了哥哥，现在它开始吃我了。陆医生说这是进化。\"
陈志刚突然从6号柜取出一卷胶片：\"林队，你看这个。\"胶片在强光下显现出模糊的画面——陆文渊正在调整某种光学设备，镜头前坐着两个被绑住的男孩，他们之间隔着一面双向镜。
\"人格覆盖实验...\"林涛的喉结滚动，\"他们让两个孩子互相模仿，直到...\"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电光照亮了地下室尽头的墙壁。那里用黑漆画着一面巨大的镜子轮廓，镜框处钉着七枚铂金袖扣，排列方式与悬崖上的凹坑完全一致。
秦越走近墙壁，突然惊叫出声：\"这不是画上去的！\"她触碰\"镜面\"的瞬间，整面墙突然向内开启，露出隐藏的密室。陈志刚的手电光束照进去时，三人同时僵在原地——
密室里摆着七张儿童床，每张床上方都悬挂着一面倾斜45度的镜子。最靠近门口的床上躺着一具小小的骸骨，颅骨太阳穴位置插着锈蚀的针头。骸骨右手无名指缺失最后一节指骨。
\"七个实验体...\"林涛的声音嘶哑，\"杨振是唯一活下来的。\"
秦越的手电扫过墙壁，照亮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歪扭的线条组成无数个\"镜子\"字眼，最新的一道刻痕下放着个精致的绒布盒。林涛用戴手套的手打开盒子，里面是枚崭新的铂金袖扣，内侧刻着\"周小雅\"的名字和当天的日期。
\"下一个目标...\"陈志刚倒吸一口冷气。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局长发来的简讯在屏幕上闪烁：\"陆铭已释放。媒体在门口，注意形象。\"附带的照片上，陆铭正走出看守所大门，闪光灯下的他嘴角挂着标志性的微笑。而在人群边缘，周小雅举着手机，镜头分明对准了陆铭的后颈。
\"回局里！\"林涛抓起绒布盒冲向楼梯，\"马上派人保护周小雅！\"
三人冲上地面时，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林涛在雨中回头望了一眼疗养院的主楼，破碎的窗户像无数双眼睛，冷冷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雨水冲刷着外墙，渐渐显露出被苔藓覆盖的标语残迹：\"镜中人才是完美的你\"。
警车驶离时，谁也没注意到地下室的门缓缓合拢。黑暗中的七面镜子映出空荡荡的儿童床，第七面镜子的裂痕里，隐约可见半张渔夫帽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