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林涛的雨衣帽檐滴落,在圣心疗养院锈蚀的铁门前积成小小的水洼。铁门上的锁链早已被人剪断,切口处泛着新鲜的金属光泽。秦越蹲下身,用镊子夹起锁链旁的一小撮淡蓝色粉末。
\"氯硝西泮残留,\"她将样本装入证物袋,\"和法医中心喷淋系统里的是同一种物质。有人比我们先到一步。\"
林涛的耳鸣又开始了。那种尖锐的蜂鸣声像一根烧红的铁丝从耳道直插脑髓,让眼前的景象都扭曲起来。他看见铁门上的锈迹组成无数个\"VII\"的图案,随着雨水的冲刷时隐时现。
\"你还好吗?\"秦越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触感冰凉。
\"没事。\"林涛用力眨了眨眼,\"只是这地方让我想起三年前那起化工厂爆炸案。\"他没说出口的是,当时搭档临死前抓住他手腕的力度,和现在耳鸣发作时的疼痛如出一辙。
疗养院的主楼像一具被剥去皮肤的巨人骸骨,混凝土墙面布满裂缝,露出里面锈蚀的钢筋。他们打着手电筒穿过前厅,地板上散落着烧焦的病历本,有些纸页奇迹般地保存完好。秦越捡起一张,上面记录着某位患者的脑电波数据,日期是1992年7月6日——火灾前一天。
\"θ波异常活跃,\"她低声念道,\"建议增加电击治疗频率...\"后面的文字被血迹覆盖。
林涛的手电光束扫过接待台,突然停住。台面上放着一只老式玻璃注射器,里面残留着淡蓝色液体。注射器旁边是七枚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的纽扣,每颗纽扣背面都刻着罗马数字。
\"VII号纽扣有使用痕迹。\"秦越戴上手套检查,\"边缘磨损严重,像是被人长期摩挲。\"
一阵穿堂风突然袭来,吹散了地上的纸页。林涛弯腰去捡,却发现那些纸张在空中诡异地悬停了片刻,才缓缓飘落——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翻阅它们。他的后颈汗毛倒竖,手电筒光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地下室入口在哪儿?\"秦越似乎没注意到异常,她正用紫外线灯照射墙壁,几处荧光标记显现在霉斑之间,指向走廊尽头。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像一条通往地狱的咽喉,每一步都伴随着木质台阶的呻吟。林涛数到第三十七级时,台阶突然变成了金属材质,鞋底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回响。秦越的呼吸变得急促,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小小的云团。
\"温度骤降了至少十度,\"她搓着手臂,\"这不正常,地下应该比地上暖和...\"
她的话戛然而止。手电筒照亮了地下室的门——厚重的金属门上用红漆画着一个巨大的眼睛图案,瞳孔部分被替换成了数字\"7\"。门把手挂着一块生锈的铭牌:\"VII号特殊观察室\"。
林涛伸手推门,金属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门内的空间比预想中宽敞,墙面覆盖着已经发霉的软垫,天花板垂下几根断裂的束缚带。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整个西面墙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有些已经模糊不清,最新的一组七个名字却清晰可辨——其中就包括\"张薇\"和\"周小雅\"。
\"这是...\"秦越的声音哽住了。
\"实验对象名单。\"林涛的手指抚过那些刻痕,\"看这个。\"他指向墙角一个小型焚化炉,炉门微敞,里面堆着未燃尽的纸张。秦越用镊子夹出一角残页,上面印着\"镜面计划第七阶段人体实验记录\"。
林涛的耳鸣突然加剧。他踉跄着扶住墙壁,却发现手下的软垫触感不对——太湿、太软,像按在腐烂的肉体上。当他缩回手时,手套上沾满了暗红色黏液。
\"不是血,\"秦越凑近闻了闻,\"是某种有机溶剂和...显影液的混合物。\"她的紫外线灯照向墙壁,那些刻痕突然全部发出荧光,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人脑剖面图,不同区域标注着德文术语。
\"Erinnerungsspeicher...\"秦越翻译道,\"记忆储存区。\"
房间中央的铁柜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林涛和秦越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慢慢靠近。柜门没有上锁,里面整齐码放着几十个玻璃标本瓶,每个瓶子里都漂浮着一片灰白色的大脑组织切片。标签上的日期从1992年7月1日到7月7日,编号从I到VII。
\"VII号标本不见了。\"秦越数了一遍,\"但这里有更重要的东西。\"她从柜子底层抽出一个防水袋,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陆铭的父亲陆文渊穿着白大褂站在疗养院台阶上,身旁是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助手。照片背面写着\"与杨振讨论VII号病例,1992.6.30\"。
林涛的瞳孔骤然收缩:\"杨振?那个失踪的医学院学生?\"
\"不止如此。\"秦越将照片翻过来,指着助手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看这个细节——陆铭审讯录像里用的就是这支笔,他转笔的习惯很特殊,每七次顺时针旋转后会无意识地在纸上点一下。\"
地下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林涛拽着秦越退到门口,发现震动源来自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铁柜后面的墙壁正在缓缓移动,露出一个隐藏的夹层。
夹层里是一张简易手术台,台面残留着深褐色的污渍。秦越采集样本时,林涛注意到手术台下散落着几个脚印。他蹲下身,用比例尺拍照取证。
\"鞋底花纹与张薇案发现场外围的踩点者一致,\"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发紧,\"41码,右脚跟磨损严重,符合杨振学生档案里记录的扁平足特征。\"
秦越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她在手术台下的暗格里发现了一本烧焦的日志,仅存的几页记录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
【7月5日 VII号出现镜像退化
主体记忆开始覆盖宿主
必须加快转移进程...】
【7月6日 杨振的θ波同步率突破阈值
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建议立即终止VII号实验体...】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翻开最后一页,发现上面粘着一张儿童照片的残角——只能看到一个男孩的左眼和部分额头。照片背面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着:\"他才是镜子\"。
\"这字迹...\"秦越的声音颤抖起来,\"和陆铭办公室里的处方笺一模一样。\"
一声巨响突然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林涛抓起手电筒冲出门,只见通往一楼的楼梯被一堆倒塌的书架堵死了。灰尘弥漫的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书架后方快速移动,发出湿漉漉的\"啪嗒\"声。
\"谁在那里?\"林涛厉声喝道。
回应他的是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节奏诡异——每隔七步就会停顿一次。秦越试图搬开书架,却从书堆里滑落出一本厚重的相册。相册自动翻到某一页,展示着一张集体照:七个穿病号服的孩子站在疗养院花园里,最中间的那个男孩脸部被烧毁,但胸前的姓名牌依稀可辨——\"陆铭\"。
\"这不可能...\"秦越的手指抚过照片日期,\"1992年7月7日。火灾当天陆铭应该在医学院读书,他父亲亲口作证...\"
林涛的耳鸣达到顶峰。在痛苦的嗡鸣中,他分明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你找到我了。\"那声音既像陆铭,又像杨振,还带着一丝周小雅特有的气声。
手电筒突然熄灭。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林涛看见相册上的烧毁痕迹正在缓慢扩散,如同无形的火焰吞噬着照片上其他孩子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