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的指尖在袖扣上摩挲，金属表面的刻痕像某种密码般刺痛他的指腹。证物袋在台灯下泛着冷光，7\/7\/1999这个日期仿佛一把钥匙，正试图撬开他记忆深处某扇锈死的门。
\"林队？\"秦越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实验室特有的回音，\"纤维分析结果出来了，袖扣上残留的——\"
一阵尖锐的耳鸣突然刺穿林涛的耳膜。他扶住办公桌边缘，眼前闪过三年前那个雨夜——搭档老张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像坏掉的胶片般不断闪回。鲜血从太阳穴的弹孔涌出，在积水里蜿蜒成蛇形，老张的嘴唇蠕动着，却只吐出粉红色的血沫...
\"林队？你还在听吗？\"
林涛猛地摇头，冷汗顺着脊椎滑下。他抓起桌上的冰镇可乐罐贴在额头上，铝罐表面的水珠滴落在案件照片上，在陆铭的眼镜上晕开一片模糊。
\"继续说。\"他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嘶哑。
\"袖扣纤维里检出东莨菪碱和苯二氮卓类混合物，与张薇血液样本匹配度87%。但奇怪的是...\"秦越停顿了一下，背景音里传来离心机的嗡鸣，\"还检测到某种植物纤维，初步判断是旧书纸张的霉变产物。\"
林涛的钢笔在记事本上划出一道深痕。他想起张薇公寓书架上那些崭新的心理学着作——那些书的纸张太干净了，不可能产生这种经年累月的霉变痕迹。
\"我需要所有陆铭近期去过书店的监控。\"
\"已经查过了。\"秦越的键盘声密集如雨点，\"过去三个月，陆铭的信用卡只在'时光褶皱'书店有过消费记录，但...\"听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店员证实他每次都是现金支付。更诡异的是，监控系统在他每次到访前后都会出现故障。\"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抓起外套时，袖口刮倒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陆铭的学术简历上洇开，恰好淹没了那张戴着金丝眼镜的温和面孔。
\"时光褶皱\"书店的铜铃在门楣上发出年久失修的呻吟。林涛推开门的瞬间，陈旧纸张与皮革装订线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是闯入了某个时空褶皱里的避难所。
\"警察。\"他亮出证件，目光扫过书架间昏暗的角落，\"想了解陆铭教授最近的购书记录。\"
柜台后的老人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像两粒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葡萄。\"陆教授？\"他慢吞吞地翻开皮质登记簿，\"啊，那个总买冷门心理学专着的客人。\"枯瘦的手指停在一页上，\"上周四下午，他买了本《边缘型人格的镜像治疗》。\"
林涛注意到登记日期是7月7日——与袖扣上的日期完全一致。他装作不经意地翻动登记簿，发现陆铭近三个月的购书记录恰好七次，每次间隔时间精确得像是在遵循某种疗程。
\"监控能看一下吗？\"
老人无奈地摊手：\"上周四整个下午的系统故障。\"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那天有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很可疑，在心理学专区徘徊了将近两小时。\"
林涛的神经骤然绷紧：\"描述一下特征。\"
\"一米七五左右，总戴着口罩。\"老人从柜台下取出本破旧的《梦的解析》，\"他翻过这本书，我整理时发现里面夹着这个。\"
泛黄的照片上是圣心疗养院的旧影，二十年前的陆文渊站在实验室门口，身旁的年轻助手戴着口罩，但左腕上的\"7\"字形疤痕清晰可见。照片背面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着：\"第七次人格镜像同步实验，成功率92%\"
林涛的呼吸变得急促。他转向心理学专区，指尖掠过那些蒙尘的书脊，直到在《镜像人格研究》前停下——这本书的位置比其他书突出两厘米，像是刚被人匆忙塞回。
书页间残留着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当他翻到第七章时，一张便签纸飘落在地，上面打印着一行小字：\"证据越完美，陷阱越致命。\"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沈静的号码在屏幕上闪烁，接听后传来的却是断断续续的抽泣。
\"林警官...\"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整理衣物时发现...陆铭另一件衬衫也少了颗袖扣...同款的...\"
林涛握紧电话：\"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沈静的话被一阵杂音切断，\"但更奇怪的是，洗衣单显示这件衬衫上周三才送洗，可陆铭上周三明明在拘留所！\"
窗外的暴雨突然加剧，雨点砸在书店的彩绘玻璃上，将室内映照成一片猩红。林涛的视线落回那本《镜像人格研究》，第七章的页边有人用红笔画满了扭曲的镜子图案，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着不同的面孔。
老人突然咳嗽起来：\"那个戴鸭舌帽的客人...\"他指向书店角落的监控显示屏，\"昨天系统恢复时，这段画面自动弹出来了。\"
模糊的黑白影像中，戴鸭舌帽的身影正将某样东西塞进《镜像人格研究》的书架缝隙。当他转身时，尽管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左耳下方那颗痣的位置与陆铭分毫不差。
林涛的手机再次震动。秦越的短信带着不祥的预感跳出来：\"袖扣纤维与书店灰尘成分匹配度93%，已确认与张薇指甲缝残留物一致。另：车辆检测报告显示你吉普车的刹车油管有人为切口。\"
铜铃突然发出刺耳的声响。林涛转头看向门口，暴雨中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一只黑猫蹲在电话亭顶上，它的眼睛在闪电中反射出诡异的双环光晕。
电话亭的玻璃上爬满雨痕，像无数透明的蛇在扭动。林涛投币的手指有些发抖，听筒里传来秦越急促的呼吸声。
\"不只是刹车油管。\"年轻法医的声音被电流切割得支离破碎，\"技术科在你车底发现了这个。\"
手机屏幕亮起，照片里是个精巧的电子装置，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林涛认出那是高级别的GpS追踪器——警用型号，需要三级以上权限才能调用。
\"还有更糟的。\"秦越继续道，\"张薇指甲缝的dNA样本重新检测后发现...含有你的上皮细胞。\"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雨水渗进电话亭，在他的皮鞋周围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他扭曲变形的脸。
\"这不可能。我从未——\"
\"我知道。\"秦越打断他，\"样本编号被人调换了。问题是...\"键盘敲击声突然停止，\"能同时接触证物室和人事档案的，整个市局不超过七个人。\"
一道闪电劈过，电话亭瞬间亮如白昼。在光明消逝前的刹那，林涛看见对面商铺的玻璃橱窗上，有人用红色颜料画了个巨大的\"7\"，雨水冲刷下，那数字像血一样流淌下来。
电话突然传来第三个人的呼吸声。林涛猛地转身，电话亭外空无一人，但听筒里清晰地传来电子合成音：\"你也是第七个。\"
通话戛然而止。林涛推开电话亭门的瞬间，暴雨中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远光灯刺破雨幕，那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径直朝他冲来。
他翻滚着躲进路边绿化带，尖锐的灌木枝条划破衬衫。轿车急刹在电话亭前，车门打开又迅速关上，但没有人下车——只有一只苍白的手从车窗抛出某样东西，落在积水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等林涛踉跄着走近，发现那是本被雨水浸湿的笔记本。封面上的烫金标题正在脱落：《7号协议：人格镜像移植实验日志（1999-2001）》
警局洗手间的荧光灯管滋滋作响。林涛用冷水拍打着脸，镜中的自己眼白布满血丝，像是连续熬了七个夜晚。笔记本此刻锁在办公室保险柜里，但那些触目惊心的内容仍在灼烧他的视网膜：
\"7月7日，受试者7号（陆铭）首次展现镜像神经元超常激活现象，在观看自己童年影像时，坚信那是'另一个住在镜子里的人'...\"
\"9月16日，前六名受试者全部出现人格解体症状。7号却表现出惊人的适应性，甚至能准确描述'镜像自我'的梦境...\"
\"2001年9月7日，最终阶段。7号在药物作用下进入θ脑波状态，成功接收镜像人格记忆包。但苏醒后坚称自己才是'镜中人'...\"
水龙头突然喷出铁锈色的液体。林涛后退一步，看着浑浊的水流在瓷盆里形成漩涡，渐渐浮现出某种图案——两个相交的圆环，与疗养院地下室血绘的符号一模一样。
镜面突然蒙上雾气。在林涛惊愕的注视下，一只无形的手指在玻璃上缓缓写下\"圣心\"二字，接着是第二行更小的字：\"镜子不会说谎，但会杀人。\"
\"林队？\"秦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检测结果出来了，你车上那个GpS追踪器的序列号...\"他的脚步声停在隔间外，\"属于三年前报废的警用设备，当时经手人是...\"
林涛猛地拉开门。秦越的脸色比医院的墙壁还要苍白，手里拿着份泛黄的报废单。
\"老张。\"年轻法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搭档死前签的最后一份文件。\"
洗手间的灯光突然剧烈闪烁。在明灭的光影中，林涛看见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他从未做过的表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上扬成陆铭标志性的学者式微笑。
当灯光恢复时，镜面赫然出现七个血指印，呈北斗七星状排列。最下方的那个指印正在缓缓融化，像是一滴刚刚落下的新鲜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