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霉味像一堵无形的墙，林涛不得不屏住呼吸才能继续前进。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墙面上斑驳的\"7\"字标记——有人用锐器反复刻画，以至于水泥剥落露出里面的钢筋。
\"这地方比停尸房还冷。\"秦越的声音在身后颤抖，呼出的白气在手电光中形成短暂的光晕。他正用手机拍摄角落里锈蚀的铁柜，镜头对焦时发出轻微的电子音。\"林队，你看这个。\"
林涛转身时，手电筒光束扫过天花板，惊起一群蝙蝠。翅膀拍打声中，他看见秦越手中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五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疗养院门口，正中是年轻二十岁的陆文渊，而站在他右侧的助手正对着镜头微笑，左腕上的疤痕在黑白照片中呈现深灰色。
\"见鬼了...\"林涛的拇指不自觉地抚过照片中助手的眉眼。那双微微下垂的眼角，鼻梁上那颗几乎不可见的小痣，都与审讯室里的陆铭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照片里的人右耳垂缺了一小块，像是被什么动物咬过。
秦越的喉结上下滚动：\"技术科能做面部骨骼比对，但我觉得...\"他的话被头顶突如其来的闷响打断。灰尘从天花板裂缝簌簌落下，在手电光束中形成翻滚的雾柱。
林涛立即关闭手电，黑暗如潮水般淹没两人。脚步声从正上方传来，节奏均匀得像是用秒表校准过。某种金属物体被拖动的声音刺穿寂静，接着是滑轮转动的吱呀声。
\"通风口。\"林涛压低声音，拽着秦越的袖子往墙角移动。他的夜视能力在警校时就是满分，此刻能清晰看到西侧墙上方的方形阴影。又一阵灰尘落下时，他注意到通风口边缘有新鲜的反光——像是金属最近被摩擦过。
头顶的脚步声突然停止。接着是重物砸在地面的震动，整个地下室随之轻颤。林涛听见秦越倒吸冷气的声音，同时闻到一股刺鼻的煤油味从门缝渗入。
\"他们在封出口。\"林涛摸到通风口下方的管道，锈蚀的金属在他掌下剥落。他蹲下身，示意秦越踩着自己肩膀。\"快上去看看通道情况。\"
秦越的鞋底刚离开林涛肩膀，头顶就传来\"咔嗒\"一声脆响。通风口的金属网罩突然脱落，砸在地上发出惊人的回声。与此同时，地下室入口处传来铁链缠绕门把手的哗啦声。
\"管道够宽！\"秦越的声音从通风管道里传出，带着金属共鸣的回音，\"但有东西卡在拐角——操！是具动物尸体！\"
林涛抓住垂下的电线攀上管道，手肘蹭到内壁时感到一阵湿滑。通风管呈45度倾斜向上，秦越的手机光照出前方一团模糊的黑色物体——被剥皮的猫科动物，牙齿还保持着嘶吼的状态。
\"别碰它。\"林涛拦住正要伸手的秦越，\"看爪子。\"光照下，动物前爪的指甲缝里嵌着亮蓝色碎屑，与周海名牌上的粉末如出一辙。
两人在狭窄管道中艰难爬行，林涛的衬衫被突出的铆钉划破。在某个转弯处，他突然停下，手指抚过管道内壁的刮痕。\"新鲜划痕，不超过48小时。\"他的指尖沾上银色粉末，\"铝合金被硬物刮擦的痕迹。\"
秦越将手机凑近：\"这个纹路...\"光照下，刮痕中清晰可见波浪形的平行条纹，\"和现场提取的鞋印底纹匹配度有多少？\"
林涛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前方管道壁上的一抹红色吸引——用口红画的箭头，指向右侧分支管道。箭头下方潦草地写着【7→】，最后一个箭头被拖得很长，像是书写者突然被拽走。
管道突然传来震动，远处传来金属门被重重关上的声响。林涛加快速度，手肘撞到某个凸起物。当他用牙齿咬住手机照向痛处时，发现那是个嵌在管道接缝处的微型摄像头，红灯还在微弱闪烁。
\"我们被当真人秀拍了。\"秦越试图抠出摄像头，却触发了某种机关。管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嗡嗡声，紧接着是液体流动的汩汩声。
林涛猛地踹开最近的通风口盖板。两人跌进一间储藏室时，身后管道里传来福尔马林溶液冲刷的声响。透过通风口栅栏，他们看见淡黄色液体裹挟着那只动物尸体冲向下水道。
\"专业级的清洁程序。\"秦越拍打着沾到溶液的裤腿，\"这地方不像废弃二十年，倒像昨天还在使用。\"
储藏室的门锁早已锈死，林涛用消防斧劈开时，晨光正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光线照亮了墙上的电子钟——日期显示2023年7月7日，时间定格在07:07，秒数不断跳动却始终不前进。
走廊的防火门被铁链锁住，林涛从门缝中看到外面停着辆无牌面包车。车窗贴着深色膜，但驾驶座的人影在注意到窥视后立即压低帽檐。引擎发动时，林涛记下车尾不自然的凹陷——像是被某种大型犬科动物撞击过。
\"先去档案馆。\"林涛捡起地上被踩碎的眼镜，镜片上沾着与周海指甲缝里相同的蓝色粉末，\"如果凶手要抹除痕迹，张薇调查过的资料肯定是首要目标。\"
市档案馆的玻璃门反射着正午的阳光，林涛眯起眼才看清大厅里的状况。三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推着满载文件的手推车走向碎纸机，车轮在地砖上留下长长的水痕——像是刚从冷藏库取出。
\"调阅记录？\"前台女职员涂着亮蓝色指甲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张薇...对，7月3日来过，调阅了圣心疗养院1995至1999年的员工档案和建筑图纸。\"她突然压低声音，\"但昨天有位先生以家属身份申请了数据销毁。\"
林涛的钢笔尖在记事本上戳出个洞：\"什么家属？\"
\"杨振的弟弟。\"女职员翻开登记簿，\"出示了公证书和dNA亲缘鉴定。很斯文的一个人，就是...\"她的目光飘向门口监控屏幕，\"右眼角有块烧伤疤痕，一直戴着口罩。\"
秦越凑近登记簿：\"他销毁的具体是？\"
\"全部。\"女职员做了个横扫的手势，\"包括数字化备份。我们馆长亲自监督的销毁过程，用了军工级数据擦除设备。\"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取出张便签纸，\"不过张警官当时复印了几页，落在我这里了。\"
便签纸上印着模糊的复印件残影，隐约可见\"镜面计划\"四个字和部分表格。最下方有个指纹大小的污渍，在阳光下呈现虹彩效应——像是某种化学试剂的残留。
\"监控还能看吗？\"林涛指着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
女职员摇头：\"昨天系统'巧合'地升级维护。\"她的指甲无意识地敲打着登记簿上某个名字，\"但有趣的是，这位杨先生签名时的笔迹...\"她翻到前页对比，\"和二十年前杨振的住院登记表几乎一样。\"
林涛接过她递来的旧登记表。纸张已经泛黄，但\"杨振\"二字的结构比例与昨天销毁申请上的签名完全一致，连\"振\"字最后一笔的上挑角度都分毫不差。
\"笔迹会随年龄变化。\"秦越提出质疑。
女职员笑了：\"除非他的帕金森症状也一模一样。\"她指出两个签名中相同的细微颤抖，\"这种神经性震颤模式比指纹更难模仿。\"
走出档案馆时，林涛的手机震动起来。周小雅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硬盘被】——后面跟着乱码。定位显示信息发自她宿舍所在的小区，但电话拨过去立即转入语音信箱。
\"不对劲。\"秦越调出警队内网，\"周小雅今早应该去给陈队送鉴证报告。\"他的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系统显示她九点十七分刷门禁卡进了市局，但没有出记录。\"
林涛已经发动车子：\"先去她宿舍。\"
周小雅的宿舍门虚掩着，门锁没有破坏痕迹——像是有人用钥匙正常进入。林涛推开门时，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扑面而来。书桌上的电脑机箱敞开着，硬盘被取出放在一旁，表面覆盖着亮蓝色粉末。
\"专业的数据销毁工具。\"秦越戴上手套检查硬盘，\"强磁铁配合腐蚀性溶剂，神仙也恢复不了。\"他的指尖掠过书桌边缘，\"有人擦过这里，但没注意到这个。\"
桌角与墙面缝隙中卡着半张照片，撕毁的边缘参差不齐。林涛拼凑出这是张疗养院平面图的局部，右下角标注着\"7号室\"，旁边画了个镜子的简笔画。更诡异的是，图纸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7\"字，有些用力到划破纸面。
床头充电的手机突然亮起，显示收到新邮件。林涛划开屏幕——没有密码保护，直接进入邮箱界面。最新邮件没有正文，只有个视频附件，发件人地址是乱码组成的字符串。
视频开始播放时，秦越倒吸一口冷气。画面显示的是陆铭法医办公室的监控视角，日期显示为张薇遇害前三天。一个穿保洁制服的人影在深夜进入办公室，径直走向书柜，取出日程本逐页拍摄。当这人转身时，虽然戴着口罩和帽子，但左撇子的特征格外明显——用左手拿手机，右手调整焦距。
\"等等。\"林涛按下暂停键，放大画面角落的玻璃柜门，\"看倒影。\"模糊的反射中，能看出此人右耳垂缺了一小块。
秦越的平板突然响起警报声。技术科发来的报告显示，他们设法恢复了硬盘部分数据：\"最后删除的是个加密文件夹，破解后得到一张高清扫描图——完整的疗养院平面图，7号室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镜子是门'。\"
林涛的手机再次震动。未知号码发来的彩信里，沈静家门的监控截图清晰显示周小雅站在门外，脸色惨白，右手紧握左腕——那里缠着渗血的绷带，形状恰好是个\"7\"字。
\"去沈静家。\"林涛抓起车钥匙时，注意到电脑机箱侧面贴着的便利贴。上面是周小雅潦草的笔迹：【7号房镜子后面有东西，陆医生知道】。最后几个字被反复描画，几乎戳破纸面。
沈静的公寓楼电梯停运，林涛爬楼梯时听到上方传来争吵声。到达楼层时，只见沈静家的门大敞着，玄关的地毯上落着几滴新鲜血迹，呈喷射状指向客厅。
\"沈女士？\"林涛的手按在枪套上，缓步前进。客厅茶几上放着本摊开的《梦的解析》，书页间夹着张老照片——年轻的陆文渊站在疗养院7号房门前，身旁的穿衣镜反射出两个杨振的身影：一个在画面中正常站立，另一个却出现在镜子里，姿势微妙地不同。
照片背面写着褪色的字迹：【他知道镜子另一边是谁】。墨迹晕染处有几个指纹，其中一枚特别清晰——螺旋纹型，与林涛在储物柜里找到的注射器上的指纹一致。
卧室传来衣柜门碰撞的声响。林涛踹开门时，只见周小雅蜷缩在衣柜里，双手被束线带绑住，嘴里塞着布团。她的白大褂左袖被撕破，露出手腕上新鲜的\"7\"字形伤口——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用某种锐器精心切割的皮肉伤。
\"他...他们...\"周小雅吐出布团后剧烈咳嗽，嘴角渗出血丝，\"不是同一个人...\"她的目光落在林涛手中的照片上，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镜子！关键是镜子！\"
秦越解开束缚带时，发现周小雅后颈有个细小的针孔，周围皮肤呈现不自然的青灰色。\"bZ-7的注射痕迹。\"他翻开她的眼皮，瞳孔呈现诡异的双环结构，\"和陆铭在审讯室时的症状一样。\"
周小雅颤抖的手指在照片上移动，停在镜中杨振的右手：\"看...戒指...\"确实，现实中的杨振双手空空，而镜中人右手无名指戴着婚戒——与陆文渊生前佩戴的款式完全相同。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林涛的手机响起，陈队的声音在雷声中断断续续：\"立刻...回局里...上级命令...\"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对面楼顶静立的人影——黑色风衣，右手举着望远镜，左腕上的白色绷带在黑暗中发出诡异反光。
周小雅突然抓住林涛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数据...不只档案馆...\"她的瞳孔急剧收缩，\"他们删除了...所有...7号...\"话未说完，她的身体猛然抽搐，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林涛抱起她冲向门口时，注意到门厅镜子上用口红写着：【现在我们都是镜中人了】。最后一个字母拖出长长的红痕，像是书写者突然被拉开。
暴雨中，对面楼顶的黑影依然伫立。当林涛的车急驶出小区时，后视镜显示黑影缓缓举起右手——无名指上，婚戒在闪电中反射出刺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