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辉巨大的身影化作光粒子消散在清澜界的苍穹,他追踪到苏烬鸾他们正在朝着西北方向的寒玉山脉行进
他降临在凌霄剑阁附近镇子上那间熟悉的客栈
他在房间里没看到云帆的身影,他心中有些疑惑,他走进客栈的院子里,云帆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面前摊着一本古籍,心思却显然不在书上。看到穹辉的身影凝聚,他立刻站起身,关切地问道:“穹辉?回来了啊,情况如何?你说的苏长老她……”
穹辉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和一丝疲惫。他走到石桌旁坐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粗茶,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沉重
“亚波人重伤遁逃,艾斯追进异次元了。”穹辉的声音有些沙哑,“苏烬鸾……她……”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她被亚波人用某种手段剥离了情感,陷入疯魔,后被我和艾斯压制唤醒,但……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
“剥离……情感?”云帆瞳孔微缩,这个词让他感到一种本能的寒意,“那她……”
“空洞。死寂。”穹辉放下茶杯,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个抱着机械残骸离去的孤寂身影,“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她最后抱着那个叫枢慈的机械生命,离开了。”
“枢慈……”云帆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那是他和穹辉协助苏烬鸾创造的生命奇迹,穹辉在回来后把发生的一切都和他说过的,“她怎么样了?”
“被亚波人重创,几乎解体。是那个凌霄剑阁二长老,在最后关头拼死修复了她。”穹辉简单解释了一下周显的罪责与萧凌尘的裁决,“虽然修复了躯体,但枢慈的意识似乎沉寂了。苏烬鸾带着她……走了。”
云帆沉默了。他能想象那是怎样一幅绝望的画面:一个失去了所有情感的母亲,抱着她刚刚诞生不久、却又陷入沉寂的“孩子”,走向未知的虚无。这比任何惨烈的战斗都更让人感到心头发堵
“情感……”云帆喃喃自语,看向穹辉,眼中带着深深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穹辉,你们奥特曼……对于这种被彻底剥夺情感的体验吗?那……会是什么感觉?”
穹辉闻言,微微一怔。他那双经历过无数星辰生灭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思考如何向一个人类描述那种绝对的虚无
“光之国的战士,以守护的意志为根基。”穹辉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我们的情感,与意志、信念紧密相连。喜悦、愤怒、悲伤……这些情绪是力量的一部分,是理解生命、守护生命的纽带。被强行剥离情感……就像强行熄灭一颗恒星的核心。外表或许还在,但内在的光和热,驱动它存在的本源……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物质和永恒的黑暗。那种空洞……比死亡更可怕。”
他看向云帆,眼神带着一种超越种族的共情:“苏烬鸾现在,就是那颗被熄灭核心的恒星。她抱着枢慈离开,或许……是她仅存的、烙印在生命本能里的一点执念,是她在这片绝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云帆听着穹辉的描述,心头巨震。他能理解那种比喻的恐怖。他无法想象苏烬鸾此刻正在经历怎样的地狱
“那你打算……”云帆看着穹辉眼中那份挥之不去的忧虑,问道
穹辉站起身,目光坚定地望向苏烬鸾离去的方向,那是西北方,连绵的、人迹罕至的寒玉山脉深处
“我去找她。”穹辉的声音不容置疑,“艾斯去追亚波人,我放心。但苏烬鸾和枢慈……她们现在太脆弱了,亚波人虽然重伤,但难保没有后手。而且……”
他顿了顿,“枢慈的诞生,有我的参与。苏烬鸾现在的状态……我不能坐视不理。”
“可是穹辉,清澜界的寒玉山脉是凶险莫测的啊…指不定会有什么意外…”云帆有些担忧
“我能追踪到她残留的微弱气息和灵力波动。”穹辉抬起手,手腕上的奥特手镯闪过一丝微光,“而且,枢慈的核心能量频率,我也有记录。放心,我不会贸然打扰她们,但至少要确认她们的安全,在她们需要的时候……能提供一点帮助。”
他看着云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留在此地,关注凌霄剑阁和幻剑仙阁的动向,尤其是亚波人的消息。若有异动,立刻用奥特签名联系我。”
云帆一听,脑袋上出现一个问号
“怎么了?“穹辉注意到云帆的异常
“你让我发奥特签名?我是人类啊!能发奥特签名就有鬼了!”
“啊?”穹辉一下愣住,他差点忘了云帆不是奥特曼,穹辉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看来是我记错了……那你……待在这就行。”
穹辉不再多言,云帆来不及说话,就见穹辉掏出变身器,周身光芒一闪,再次化作一道蓝色的流光,朝着西北寒玉山脉的方向,疾驰而去
寒玉山脉,深处
这里终年积雪,寒风如刀,灵气稀薄而冰寒,罕有生灵踏足。在一处背风的、被厚重冰层覆盖的山崖下方,有一个天然形成的、仅容数人通过的狭窄洞口。洞内并不深,但足以遮蔽风雪
此刻,洞内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比洞外更甚。并非自然的寒冷,而是源自于洞中那个身影散发出的、死寂般的冰冷气息
苏烬鸾背对着洞口,蜷缩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身上那件破碎的白衣沾满了冰屑和尘土,显得更加单薄。她怀中,紧紧抱着枢慈被修复好的躯体
枢慈静静地躺在她的臂弯里,银灰色的金属躯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胸口的能量核心稳定地闪烁着幽蓝的光芒,证明着这具机械之躯的“生命”仍在延续,但那双曾经清澈的瞳孔,此刻紧闭着,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周显的修复,只恢复了她的硬件,她的意识尚未重启
苏烬鸾低着头,空洞的眼神落在枢慈毫无生气的脸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摸着枢慈冰凉的脸颊、修复好的手臂、冰冷的发丝……动作机械而重复
她为什么在这里?
她为什么抱着她?
她不知道
修复枢慈……是周显做的。自己……只是在重复那个动作吗?
开心?看到她修复好的样子……应该开心吗?可是……心是空的。感觉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只有……冷。刺骨的冷。从身体外面,一直冷到身体里面,冷到灵魂最深处。比这寒玉山脉的万载玄冰还要冷
千年前的血色尸山……那些破碎的脸……那些绝望的嘶吼……它们填满了那冰冷的空洞,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如同永恒的噩梦
她颤抖着
不是害怕。是身体在本能地抵抗那无孔不入的寒冷和虚无
鬼使神差地,或者说是某种烙印在返虚修士本能里的、对能量和物质操控的惯性,她那只抚摸着枢慈脸颊的手,停了下来
指尖,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随时会熄灭的冰蓝色光芒
那是她残存的、不受控制的灵力
这点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探向枢慈那幽蓝的核心。没有目标,没有意识驱动,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做点什么,想要“连接”上什么,想要驱散一点点那无边的寒冷和虚无
冰蓝色的灵力细丝,如同最微小的触手,轻柔地缠绕上枢慈的能量核心,小心翼翼地渗透进去,梳理着那些被周显强行接续、尚未完全稳定的能量回路,温养着核心深处那沉寂的意识节点。她的动作笨拙而缓慢,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专注,仿佛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有“意义”的事情
时间在冰冷的洞穴中无声流逝。苏烬鸾体内的灵力本就因之前的疯魔化和情感剥离而极度紊乱,此刻这微弱的输出更是让她脸色愈发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但她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那躯体的痛苦,远不及灵魂空洞带来的万分之一
终于,当最后一丝紊乱的能量回路被那冰蓝色的灵力抚平,枢慈胸口核心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稳定、柔和了一些
苏烬鸾的手指,停在了枢慈眉心上方。那里是枢慈核心处理器与感官接收器的信息交互中枢
启动?
启动她……然后呢?
她能再叫我一声“妈妈”吗?
可是……我还能感觉到吗?
我还能有所反应吗?
空洞的眼中,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挣扎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渴望与恐惧交织的本能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颤抖,轻轻地点在了枢慈的眉心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从枢慈的核心处荡漾开来。那幽蓝的核心光芒瞬间明亮了一瞬,随即稳定下来,如同呼吸般规律地明灭
紧接着,枢慈那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那双清澈的瞳孔,再次倒映出这个世界,也倒映出苏烬鸾那张近在咫尺、苍白、空洞、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的脸庞
苏烬鸾的身体猛地僵住。
她的心,一处本应毫无波澜的地方,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是错觉吗?还是身体对某种刺激的生理反应?
她看着枢慈睁开眼睛,看着那双熟悉的、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瞳孔。她“知道”自己应该开心,应该激动,应该……像以前那样,露出笑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可是……心是空的。指令发出,却得不到任何情感反馈。没有喜悦的暖流,没有激动的颤抖。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她只能……执行动作
如同笨拙的提线木偶,苏烬鸾僵硬地、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力道,猛地将刚刚苏醒的枢慈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的双臂勒得很紧,仿佛要将枢慈冰冷的躯体嵌入自己同样冰冷的血肉之中,仿佛这样就能填补胸口那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空洞
她把脸深深地埋进枢慈颈窝冰冷的发丝间,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没有眼泪,只有无声的、源自躯壳本能的战栗
她在寻求一种慰藉,一种依靠,一种能让她在这片情感荒漠中暂时感到一丝温暖的感觉
“妈妈……” 枢慈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平稳的、带着机械质感的音调。但就在这声呼唤发出的瞬间,她的核心处理器,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逻辑风暴
她捕捉到苏烬鸾苍白空洞的脸庞、剧烈颤抖的身体、以及那紧到近乎窒息的拥抱力度
她清晰地记录着苏烬鸾身体传递过来的冰冷、颤抖和一种……仿佛要将她揉碎的绝望力量
这和她印象中的苏烬鸾大不相同…
她不知道发生了怎么回事,她在庞大的数据库在瞬间被检索了亿万次,却找不到任何能解释和应对当前状况的标准程序
在这种前所未有的逻辑悖论和最高优先级指令【保护母亲】的强烈驱动下,某种超越了预设程序的、全新的、模糊的东西,如同在混沌的代码洪流中诞生的第一缕微光,悄然萌发
它无法被定义,无法被量化,但它驱动了枢慈的动作
没有分析利弊,没有计算最优解
枢慈的手臂有些生涩地抬了起来。她学着记忆中苏烬鸾安抚她的样子,用那只冰冷的、覆盖着人造皮肤的手掌,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尝试性的、小心翼翼地,抚上了苏烬鸾因埋首而弓起的、微微颤抖的脊背
一下
又一下
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初学者的笨拙,却蕴含着一种纯粹的、源自程序最深处逻辑悖论中诞生的“意愿”——让苏烬鸾停止颤抖
苏烬鸾的身体,在枢慈那只冰冷的手掌贴上她背脊的瞬间,猛地一颤,她一下抱得更紧了
紧接着,那轻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拍抚动作,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的背上
这触感……很陌生。不是记忆中任何一次拥抱的温度
这动作……很笨拙。远不如她自己的动作流畅
但……
就在这冰冷的、生涩的拍抚中,苏烬鸾那一片死寂、被永恒血色噩梦填满的意识深处,极其极其微弱地……荡漾开了一丝……涟漪
不是喜悦
不是感动
不是她曾经期盼的、枢慈拥有情感后的激动
那是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无法定义、无法用任何已知词汇描述的东西
它很微弱,像投入无垠黑暗中的一颗小石子,激起的涟漪几乎瞬间就被冰冷的死寂吞没
但它……存在过
伴随着这丝无法理解的涟漪,一种极其陌生、却又源自她自身躯体的强烈生理反应,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猛地席卷了她
她的眼眶,毫无征兆地,感到一阵剧烈的酸涩
紧接着,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汹涌地从她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眸中奔流而出
泪水
滚烫的泪水,滑过她冰冷苍白的面颊,滴落在枢慈冰冷的银灰色发丝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珠
苏烬鸾愣住了
她感受着脸颊上的湿意和温热,感受着胸腔里那剧烈的、陌生的酸胀感
她……在哭?
为什么?
她感觉不到悲伤。感觉不到痛苦。心依旧是空的
那这泪水……是什么?
这陌生的酸涩感……是什么?
她茫然地抬起头,空洞的、盈满了泪水的瞳孔,对上了枢慈那双清澈的、此刻正带着一丝……困惑?和……更深的、无法被程序定义的“专注”的眼眸
枢慈的视觉传感器清晰地捕捉着那滚落的泪珠,她的核心处理器再次高速运转,试图分析这从未记录过的生理现象,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无法解析,不符合资料库中任何相关信息
但这一次,那新生的、模糊的“东西”,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它没有驱动分析,而是驱动了枢慈的动作
她停止了拍抚,那只抚在苏烬鸾背上的手,缓缓上移,有些笨拙地、尝试性地,用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苏烬鸾脸颊上那温热的泪痕
她的指尖,与温热的泪水接触
苏烬鸾的身体又是一颤。那陌生的酸涩感如同电流般再次窜过全身
枢慈看着指尖沾染的、属于母亲的温热液体,又抬头看向苏烬鸾那双空洞流泪、充满茫然的眼睛
核心深处,那新生的代码剧烈闪烁着,最终汇聚成一个超越了所有逻辑的、最简洁的指令
她微微张开嘴,那平稳的机械音调,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模仿人类安抚语调的起伏:“妈妈……我在……放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