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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直接一次性发出来得了]

青云剑宗揽月殿的云海之上,六千多岁的青云真人正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趴卧在窗边的长榻上

素来规整的道袍被她揉得皱巴巴堆在腰间,只着一身月白里衣,乌黑的长发胡乱铺散在榻上,几缕甚至垂落在地

她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目光毫无焦点地穿透缭绕的云雾,投向更远处缥缈的山峦轮廓,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株仙草上揪下来的嫩茎,百无聊赖地嚼着,清甜微涩的汁液在舌尖弥漫开来

“唉……”一声拖得长长的叹息从她唇齿间溜出,带着浓重的倦怠,“这日子……怎么就没个尽头呢?”

她微微侧过脸,眼神扫过殿内那些价值连城、蕴含道韵的摆设——万年温玉雕琢的棋枰,养着七彩灵鲤的碧水寒潭,悬挂着的古仙墨宝……都是好东西,可看了几千年,再好的东西也腻味得如同嚼蜡

六千岁,在旁人看来已是须仰望的仙山老祖,寿元悠长,坐拥青云剑宗,更是稳立大乘六重天的境界,俯瞰清澜界芸芸众生

可这漫长的岁月,有时也像这揽月殿里凝滞的空气,沉甸甸的,压得人透不过气。该参悟的玄机早已参透,能推演的剑道也已臻至化境

高处不胜寒,连找个实力差不多的能痛痛快快打一架的对手都成了奢望

日子,就像那棋盘上反复推演至烂熟的残局,一眼便能望穿终局,索然无味

修行?念头刚起,就被她自己掐灭了

大乘六重天的壁垒坚如磐石,撞得头破血流不知道几万次了,谁爱撞谁撞去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盯着绘有周天星辰流转的穹顶

“找点乐子吧……”她喃喃自语

念头一起,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浮现在脑海——幻剑仙阁的李幻金

那家伙只比自己小两三岁,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正经模样,板着张俊脸,活像谁欠了他几万极品灵石不还

逗弄他,看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破功,实在是一件成本低廉又回报丰厚的乐事。青云的嘴角无意识地向上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那点蔫蔫的兴致像被风拨弄的微弱火苗,倏地蹿高了几分

李幻金这人,脸皮薄得很,经不起逗。每次见他被自己噎得说不出话,或是窘得耳根泛红还要强撑阁主威仪的模样,青云真人都能乐上好几天,觉得这漫长的日子总算有了点活泛气儿

她慢吞吞地从榻上爬起,光着脚踩在冰凉温润的白玉地砖上

走到巨大的雕花云纹镜前,镜中人云鬓微乱,衣襟松散,眼波流转间带着一股子没睡醒的慵懒媚态。她嫌弃地撇撇嘴:“啧,这副样子,怕是连幻剑仙阁的山门都进不去,就得被那群刻板的小古板用眼神剐了。”

“一群年纪没我零头大的小家伙还批判起我来了……”青云真人一想到这,就有些头疼,“唉……毕竟是晚辈,我还是得注重点形象的。”

难得地,她起了点“正经”的心思。指尖灵光微闪,那身皱巴巴的月白里衣瞬间被褪下。心念再动,一层层华美繁复的衣裙如同被无形的巧手操控,流水般覆上她玲珑的身段

最里是如烟似雾的云纱中衣,外罩一件以天青色为底、用秘银丝线绣满玄奥符文的广袖长裙,裙摆层层叠叠,随着她的动作流淌着水波般的光晕。腰间束上一条缀满细碎星辉石的玉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线

最后,她取过一枚通体碧绿、形如展翅青鸾的玉簪,手指翻飞间,将一头泼墨似的青丝挽成一个端丽典雅、一丝不苟的飞仙髻

镜中的人影顿时变了气质,端庄、华贵、凛然不可侵犯,眉宇间沉淀着千年大修士的威仪,与方才榻上那滩慵懒的“烂泥”判若两人

青云对着镜子左右端详,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她伸出手,对着虚空轻轻一点,一道清越的剑鸣骤然响起

殿外云海翻涌,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青色剑光破开云雾,悬停在揽月殿的雕花长窗前,光华流转,剑气内蕴。青云真人广袖一拂,足尖轻点,身姿如一片青云,飘然落于宽阔的剑脊之上。剑光倏然大盛,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青虹,朝着幻剑仙阁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揽月殿内袅袅檀香和窗外翻涌的云海

幻剑仙阁的“流云殿”与青云剑宗的揽月殿风格迥异。殿宇通体以罕见的“流光玉”筑成,阳光洒落,整座大殿仿佛笼罩在一层流动不息、变幻莫测的七彩光晕之中,如梦似幻,却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与冰冷,李幻金平时就喜欢呆在这里

殿内空旷寂静,唯有穹顶垂落的巨大幻光晶簇无声地旋转,折射出迷离的光斑

青云真人收敛了御剑时浩荡的声势,悄无声息地落在殿门外

她探出半个脑袋,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大殿深处那个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的熟悉身影

李幻金今日穿着一身暗金色的阁主法袍,身姿挺拔如松,正微微仰头,专注地凝视着殿壁上不断幻灭重组的巨大剑阵图谱,他正在设计一种绝杀阵,低境界只要结阵就可以击杀高境界的

一丝狡黠的笑意爬上青云真人的嘴角

机会难得!

她屏住呼吸,将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殿内流转的光影

她踮起脚尖,纤尘不染的云履踩在冰冷光滑的玉砖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像一只准备扑击猎物的猫,轻盈而迅捷地朝着那道毫无防备的背影潜行而去

近了,更近了……青云甚至能看清李幻金法袍上细腻的金色暗纹。她悄悄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却足以让人瞬间炸毛的冰寒灵气,目标直指李幻金的后颈——准备来个“透心凉”的惊喜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及那暗金色衣领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毫无预兆地从李幻金身侧探了出来

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头发乌黑柔软,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像蕴藏着两汪清澈的星河,此刻正好奇地、直勾勾地望向骤然出现的青云真人。两双眼睛在极近的距离猝然对上

“啊——!”

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猛地从青云喉咙里迸发出来,完全不受控制。她浑身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倒竖

六千年的修为道心,在毫无防备之下被这突然出现的“小东西”吓得魂飞魄散

她脚下猛地一个趔趄,那身好不容易维持的端庄华贵姿态瞬间崩塌,整个人失去平衡,手舞足蹈地就要向后栽倒,眼看就要在幻剑仙阁的大殿上摔个四仰八叉,颜面尽失

“呵……”

一声带着清晰笑意的轻哼在身前响起。就在青云即将狼狈着地的瞬间,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稳稳托住了她的后腰

李幻金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此刻眉梢微扬,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看好戏般的促狭笑容

“呦?”他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种青云从未听过的、近乎戏谑的轻松,“这不是我们端庄持重、威仪万千的青云宗主么?怎么,被个奶娃娃吓到了?”

他刻意加重了“端庄持重”、“威仪万千”几个字,目光扫过青云因惊吓和即将摔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那身价值不菲却略显凌乱的华服

青云真人被那股力量扶着站直,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高耸的云髻上那支青鸾玉簪都歪了几分

她狠狠瞪了李幻金一眼,那眼神里有被戏耍的羞恼,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戳破伪装的窘迫。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砰砰乱跳的心,努力想板起脸维持威严,但脸上残留的红晕和微乱的呼吸却出卖了她

“李!幻!金!”青云真人咬着牙,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嗔怪,“你故意的!”

她伸手指着那个还躲在李幻金腿边,只露出半个脑袋、眨巴着大眼睛好奇打量她的小男孩

李幻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非但没有解释,反而伸手轻轻揉了揉小男孩柔软的头顶,动作自然而亲昵

“我可什么都没做。是星澜自己好奇,想看看谁来了。”他低头,声音温和地对小男孩说,“星澜,这位是青云剑宗的宗主,青云真人。按辈分……嗯,你该叫……”他故意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一个有趣的称呼

小男孩被李幻金往前轻轻推了半步,他仰起小脸,看着眼前这位刚才还吓得花容失色、此刻努力板着脸却依然美得惊人的大姐姐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惧怕,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点点羞涩。他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李幻金未说完的话,然后,一个奶声奶气、带着点试探的称呼从他口中清晰地蹦了出来:“青云……婆婆?”

空气瞬间凝固了

青云真人脸上的愠怒表情彻底僵住,如同精美的玉雕骤然开裂。婆……婆?!她自认为自己六千岁风华正茂,大乘期巅峰修为,容颜永驻,青春靓丽,她该特地采用的是年轻时的容貌

可现在,她竟然被一个小娃娃叫婆婆?!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烧得她脸颊更烫,恨不得立刻掐个法诀把这口无遮拦的小东西变成只蛤蟆

然而,就在她怒火中烧的目光触及小男孩那双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时,那火焰却像被一捧清泉兜头浇下,呲啦一声,灭了七八分

那眼神太干净了,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带着未经世事的天真和依赖,只是单纯地觉得眼前这位“大人”应该用尊称。他甚至还下意识地往李幻金腿边又缩了缩,似乎被青云真人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吓到了

李幻金显然也没料到小家伙会冒出这么个“神来之笔”,他肩膀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显然是憋笑憋得辛苦,看向青云的眼神充满了揶揄的同情

青云真人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大的看戏,小的无辜——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她长长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刚才的惊吓和憋屈都吐出去

她抬手,有些粗鲁地扶正了头上的青鸾玉簪,又胡乱整理了一下被自己弄皱的华丽衣襟,没好气地瞪着李幻金:“少在这儿幸灾乐祸!这小东西哪来的?你幻剑仙阁什么时候改行开善堂收留奶娃娃了?”

李幻金脸上的笑意这才收敛了几分,他低头看了看紧紧抓着自己袍角的小男孩,眼神变得柔和而复杂。“前些日子,西边‘流沙死域’边缘,空间异常震荡,居住在那的平民和弟子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灵力风暴平息后,巡山弟子在焦土里发现了他。”

他声音低沉了些许,“周围……什么都没有。不知来处,不知父母,孤零零一个,在那种地方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弟子们把他带了回来。”

他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背,“我看他根骨奇佳,灵光内蕴,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便收在身边,起了个名字,叫李星澜。”

“李星澜……”青云真人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再次落回小男孩身上。小家伙似乎听懂了是在说自己,抬起小脸,对着青云真人露出了一个怯生生却无比纯净的笑容

那笑容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奇异地熨帖了她刚才被惊吓和“婆婆”二字搅得乱七八糟的心绪。她心底那份因无聊而生的躁郁,似乎被这干净的笑容悄然抚平了一角

“根骨奇佳?”青云真人挑了挑眉,仔细打量着李星澜,大乘修士的灵觉无声无息地扫过。果然,这小家伙体内灵光纯净,经脉宽阔远超同龄,隐隐与天地灵气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和力

她心中微微一动,再看李幻金眉宇间那抹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流云殿深处偶尔闪过的、因阁主短暂离开而显得有些滞涩的阵法灵光,顿时了然

“最近魔教那边不太平,新兴的教派,短时间内竟然有了那么强的实力,影弑天也是个怪才……你这边怕是忙得脚不沾地吧?”青云真人语气里的嗔怪彻底消失了,带着一丝了然和淡淡的揶揄,“又要处理阁务,又要盯着魔教,还要给这小东西当奶娘…啊不,奶爹…啧啧,李大阁主,蜡烛两头烧,小心熬干了灯油。”

李幻金没有否认,只是无奈地捏了捏眉心,默认了青云的猜测

青云真人看着李星澜那双清澈依赖地望着李幻金的眼睛,又看了看李幻金眉宇间那抹真实的倦色

一个念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涟漪

她朝李星澜走近一步,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家伙齐平,脸上刻意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

“喂,小星澜,”她放柔了声音,尽量不那么吓人,“想不想去婆婆……咳,姐姐那儿玩几天?”

她及时刹住了那个让她心塞的称呼,“姐姐那里有很高很高的山,有会发光的鱼,还有甜甜的云片糕哦。”她努力回忆着凡人哄孩子的样子,抛出诱饵

李星澜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下意识地抓紧了李幻金的袍角,然后转过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询问地看着李幻金,带着全然的依赖

李幻金微微一愣,看向青云:“你说什么,你?”

“怎么?信不过我?”青云站起身,又恢复了那点懒洋洋的调调,顺手掸了掸自己华贵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放心,饿不死他,也冻不着他。总比你把他丢在冷冰冰的弟子房,或者带在身边去封印之地闻硫磺味儿强吧?反正我最近……”

她顿了顿,把“闲得发霉”四个字咽了回去,“……清闲得很。”

李幻金看着青云,又低头看了看紧紧依偎着自己的李星澜。他并非不信任青云的实力,只是深知这位“老友”那深入骨髓的惫懒和随性,实在难以将她与“照顾幼童”四个字联系起来

然而,青云说得没错,他眼下分身乏术。流云殿深处的阵法核心传来一阵细微的灵力波动,提醒着他又有需要阁主亲决的事务堆积

沉默了片刻,李幻金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平视着李星澜的眼睛,温声道:“星澜,这位青云真人……姐姐,是师父的好友。她那里很有趣,你愿意去她那里住几天吗?师父处理完这些烦人的事情,就去接你。”

李星澜看看师父,又看看眼前这位虽然刚才被自己吓到、但笑起来很好看的“姐姐”,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很认真地权衡

最终,他慢慢松开了抓着李幻金袍角的小手,朝着青云真人,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说:“嗯。听师父的。”

揽月殿的大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翻涌的云海和凛冽的罡风。殿内熟悉的、带着淡淡檀香和草木清气的温暖气息瞬间将青云包裹。她几乎是立刻就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可算回来了!”她抱怨似的嘟囔一声,方才在幻剑仙阁强撑的端庄姿态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也没看旁边站着的、正睁着大眼睛好奇打量这陌生环境的小星澜,径直走到窗边的长榻旁

手指灵巧地翻飞,那身价值连城、束缚得她浑身难受的天青色广袖流仙裙,连同繁复的云纱中衣,如同被剥落的华丽蝉蜕,被毫不怜惜地随手扔在一旁的云锦软垫上,堆叠成一团。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薄如蝉翼、触手冰凉柔滑的冰丝绸长衣。这长衣样式极其简单,宽大得近乎随意,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截莹润的锁骨和脖颈,长长的衣摆垂落至脚踝,随着她的走动如水波般流淌。她赤着脚,踩在温润的白玉地砖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接着,她抬手拔下那支束缚着三千青丝的青鸾玉簪。只听“哗啦”一声轻响,如瀑的乌黑长发瞬间挣脱束缚,柔顺地披散下来,垂落在肩背,几缕发丝滑过她光洁的脸颊。她随意地甩了甩头,让长发披散得更舒服些

做完这一切,青云真人才感觉浑身舒泰,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她懒洋洋地侧身往那张铺着厚厚雪绒软垫的长榻上一倒,像一只终于找到舒适窝点的猫,发出满足的喟叹。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双脚无意识地轻轻晃动着

直到这时,她才像是终于想起了身边还有个小人儿的存在。她微微侧过头,看着依旧站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小星澜

小家伙睁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这一系列“变脸”的操作,小脸上写满了惊奇和一点点茫然

青云真人忍不住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卸下伪装的轻松和一丝促狭。她朝小星澜勾了勾手指:“小家伙,发什么呆呢?过来。”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慵懒腔调,带着点沙哑的磁性,与方才在幻剑仙阁刻意端着的清冷截然不同

“在姐姐这儿,不用讲那么多规矩。”她指了指自己随意扔在地上的华服和歪在榻边的玉簪,“喏,看到了?那些劳什子,都是穿给别人看的。自己舒服,才是正经。”

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这儿,别傻站着。”

李星澜似乎被她的轻松感染,紧绷的小身体放松了一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迈开小短腿,学着青云的样子,脱掉了自己的小靴子,只穿着白袜,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宽大的长榻,在她指定的位置乖乖坐好,小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青云真人看着他这副小大人般正经的模样,又觉得好笑。她伸手,毫不客气地揉了揉小家伙柔软的头顶,把他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揉得像只炸毛的小鸟

“这才对嘛。以后在这儿,想怎么坐就怎么坐,想躺着也行,只要别从榻上滚下去摔傻了就成。”她顿了顿,补充道,“嗯……也别学外面那些长得像老头子的人叫我什么‘真人’、‘宗主’,听着就累。私下里就叫姐姐,或者……”

她想起那个让她心塞的称呼,嘴角抽了抽,“算了,还是叫姐姐吧。”

李星澜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慵懒随意、笑容真实了许多的“青云姐姐”,小脸上也慢慢绽开一个放松的、带着点腼腆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嗯!姐姐!”

揽月殿的日子,就在青云真人彻底放飞自我和小星澜懵懂适应的节奏中,如溪流般静静淌过。青云真人奉行的是“无为而治”和“快乐至上”

她心血来潮时,会拉着小星澜在巨大的万年温玉棋盘前坐下。“来来来,姐姐教你下棋!这可是大道博弈!”

她煞有介事地摆开架势,然而教了不到一刻钟,自己就哈欠连天。看着小星澜对着纵横交错的棋格冥思苦想的认真小模样,从袖中乾坤摸出一碟灵气四溢、粉嫩剔透的桃花云片糕,自己先拈起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唔…先吃点,补充脑力!下棋很费神的!”

结果往往是,棋没下几步,一大一小两人面前只剩下空空的碟子。小星澜的嘴角还沾着一点粉色的糕屑,青云真人则满足地舔着指尖,毫无形象地歪在棋枰上,嘀咕着:“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嘛……明天,明天一定认真教你!”明日复明日,小星澜至今也只认得棋盘的一位

她偶尔也会想起“培养兴趣”,带小星澜去后殿的丹房。那里摆放着一尊造型古朴、火焰纹路缠绕的赤铜丹炉。“看好了,炼丹可是门大学问!”她挽起冰丝绸的宽大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开始往丹炉里丢各种流光溢彩的灵草仙葩,动作潇洒随意,如同在炖一锅杂烩汤

然而,当炉火“嘭”地一声闷响,一股浓郁的黑烟伴随着古怪的焦糊味猛地喷涌而出时,青云真人总是第一个敏捷地跳开,还不忘顺手抄起旁边的小星澜夹在腋下,瞬间退到安全距离。她挥袖驱散呛人的黑烟,看着丹炉口袅袅升起的青烟,和自己被熏得微黑的脸颊,以及怀里同样顶着一张小花脸、却咯咯笑个不停的小星澜,非但不恼,反而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哎呀呀,火候过了!没事没事,失败乃成功他娘!下次咱们炼个更厉害的!”

丹房角落里,堆着不少这样“成功他娘”的焦黑残渣

青云真人最爱的,还是带着小星澜“亲近自然”。揽月殿外的云海平台,是她专属的“观景台”

现在已经进入隆冬,一夜过去,外面银装素裹,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平台。青云真人推开殿门,寒气扑面,她非但没觉得冷,反而眼睛一亮。她回头看看裹得像个小粽子、只露出眼睛的小星澜,兴致勃勃地提议:“走!堆雪人去!”

她自己却懒得换衣服,依旧只穿着那身单薄的冰丝绸长衣,赤着脚就冲进了厚厚的积雪里。冰凉的雪刺激得她脚趾蜷缩,却让她兴奋地轻呼一声

她像个大孩子一样,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抓起雪团胡乱捏着,招呼小星澜:“快来!堆个大的!”

小星澜也兴奋起来,迈着小短腿加入。结果两人毫无章法,滚的雪球大小不一,胡乱堆叠在一起,歪歪扭扭,丑得很有特色。青云真人看着这个怪模怪样的“雪人”,笑得前仰后合,干脆又团了个小雪球,“啪”地砸在小星澜裹着厚厚棉袄的后背上

一场混战瞬间爆发,雪团在清冽的空气中飞舞。青云真人裹着单衣在雪地里灵活躲闪,银铃般的笑声穿透云海,惊飞了几只栖息在殿角冰棱上的寒鸦。她玩得兴起,最后甚至裹着殿内那张巨大的雪绒软被冲出来,把自己和小星澜都裹在里面,像个巨大的白色茧蛹,只露出两张冻得通红却笑得异常开心的脸,一起倒在厚厚的雪地里,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大喘气

月朗星稀的夜晚,青云真人会抱着裹在柔软毯子里的小星澜,坐在揽月殿最高的飞檐翘角上。夜风带着寒意拂过她单薄的衣衫和披散的长发。小星澜依偎在她怀里,小小的身体暖烘烘的

“喏,看那边,勺子一样的七颗星,那是北斗,指引方向……”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下显得格外清晰柔和,少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讲述的悠远,“最亮的那颗,像不像一颗冷冰冰的珠子?那是太阴星君的眼眸,她脾气可不好了,整天板着脸……”

她随口胡诌着古老的星象传说,把自己小时候听来、后来又不知加工了多少遍的故事,用懒洋洋的调子讲给小星澜听

小家伙听得入迷,长长的睫毛在星光下扑闪着,偶尔小声问一句“后来呢?”,青云真人便信口开河地往下编,直到怀里的小身体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沉沉睡去。她才抱着小家伙,踏着清冷的月色,慢悠悠地飘回殿内温暖的软榻

日子就在这些琐碎而温暖的片段中悄然流逝,如同指间沙,不知不觉,过了新年,李幻金新年时回来了一次,带着幻剑仙阁的长老们一起在揽月殿搞年夜饭

谁做饭呢?

在场会做饭的只有李幻金和青云真人了

青云真人有些幽怨地看着李幻金,似乎是在抱怨李幻金偏偏要来她家搞

不过事后李幻金留下了不少名茶当做补偿,青云真人心里好受多了

小星澜脸上的怯懦和拘谨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纵容和宠爱出来的、活泼而放松的神采。他会在青云真人赖床时用冰凉的小手去冰她的脸,会在她偷吃糕点时睁着大眼睛无声地谴责,然后被青云真人用糕点塞住嘴巴

他也会会奶声奶气地学着青云的语气评价她又一次失败的炼丹:“姐姐,火候又过了哦!”青云真人则总是懒洋洋地笑着,捏捏他的小鼻子,把一切规矩和“培养”都抛在脑后

小星澜总是黏着青云真人,说要一直陪着青云,她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又是一个慵懒的午后,已经入了春,揽月殿内静悄悄的,只有窗外云海缓缓流动的微响。殿内暖意融融,淡淡的草木清气与檀香交织

青云真人侧卧在窗边的长榻上,姿态舒展得近乎放肆。那身标志性的冰丝绸长衣,因她的动作,一边肩头的衣料微微滑落,露出一段圆润白皙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

宽大的衣摆堆叠在腰际,两条修长光洁的腿随意交叠着,一直裸露到膝盖上方。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玉足,未着罗袜

她毫无防备地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她闭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呼吸均匀绵长。她正处在一种将睡未睡的迷蒙状态,意识在清醒与沉沦的边缘漂浮。六千年的漫长生命里,这样无所事事、彻底放松的午后小憩,是她为数不多真心享受的奢侈

“姐姐……”一个刻意压低、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童音在长榻边响起

小星澜不知何时爬上了长榻,正跪坐在青云真人身旁。小家伙穿着柔软的白色细棉里衣,小脸仰着,大眼睛扑闪扑闪,里面盛满了“想玩”的渴望

青云真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轻哼:“嗯……别吵……让姐姐再眯会儿……”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含糊不清

小星澜不放弃,小手轻轻推了推青云真人的手臂:“姐姐,起来嘛~我们去外面看云好不好?今天的云像大鲸鱼!”

“唔……鲸鱼……跑不了……待会儿再看……”青云真人翻了个身,变成平躺,手臂搭在额头上,遮住了眼睛,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滑落的衣襟让她肩头暴露得更多了些

小星澜瘪了瘪嘴,有点小委屈,但并没有哭闹。他知道青云姐姐最烦这个,在榻边磨蹭了一会儿,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想着办法。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青云真人那双在阳光下白得晃眼、毫无遮挡、正微微晃动的赤足

一个大胆的、从未有过的念头,如同星火般在小家伙脑海里“噌”地亮起!他记得以前在幻剑仙阁,有个扫地师姐特别怕痒,别人一碰他脚心,他就笑得滚到地上求饶。姐姐估计也是……

小星澜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向前挪动了一下。然后,在青云真人毫无防备之际,他猛地伸出两只小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青云真人那只离他更近的、晃悠着的脚踝

“啊?!”

青云真人在脚踝被抓住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迷蒙的睡意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彻底驱散,她下意识地想抽回脚,然而小星澜抓得很紧,而且,小家伙那带着热度和轻微汗意的、指腹柔软的小手,已经精准地、带着点恶作剧的兴奋,挠上了她最为敏感的脚心

“噗……哈哈哈……!”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强烈刺激和失控感的痒意,如同最细微的电流,瞬间从脚心炸开,沿着脊椎直冲头顶

青云真人那强大无比、能硬抗天劫的忍耐力,在这源自身体最原始反射的奇痒面前,竟如同纸糊的堤坝般不堪一击,她完全控制不住地爆发出了一连串清越又带着点扭曲的笑声,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猛地弹动起来

“小……小混蛋!哈哈哈……放……放手!”她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试图挣扎。以她大乘期的修为,只需一丝真元外放,就能将这小东西震飞到殿角。然而,就在灵力即将涌动的刹那,她迷蒙的视线捕捉到了那个正趴在自己腿上的李星澜,那个被她带回来、这些日子朝夕相处的小家伙

一丝无奈又纵容的念头压过了本能的反击

罢了罢了……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他难得这么“活泼”……

反正……这感觉……虽然失控得让人恼火……但也……怪新奇的?

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样纯粹因为身体刺激而放声大笑是什么时候了

一千年?两千年?那笑声里,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久违的鲜活

于是,青云真人放弃了抵抗,任由那要命的痒意肆虐

她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像一滩融化的春水,瘫在长榻上,只剩下本能的、抑制不住的颤抖和一阵阵断断续续的、带着喘息的狂笑。冰丝绸的薄衣在挣扎中变得凌乱不堪,乌黑的长发铺满了软垫,脸颊因为大笑和缺氧染上了艳丽的绯红,眼角甚至沁出了点点生理性的泪花

“哈哈……停……停下!星……星澜!哈哈哈……姐姐……姐姐答应你……玩……玩什么都行!哈哈哈……快……快停下!”她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求饶,声音都变了调

小星澜听到“答应”二字,动作果然停了下来。他抬起小脸,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红晕和兴奋的光彩,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笑得浑身无力、瘫软如泥的青云真人,似乎在确认:“真的?”

然而,就在他小手力道松懈、以为大功告成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方才还笑得浑身发软、毫无反抗之力的青云真人,眼中慵懒的笑意骤然一敛,如同平静湖面瞬间冻结成冰

青云真人很快

快得超出了小星澜的认知

他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一紧,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钳制住了他,天旋地转下一秒,他小小的身体已经被一股力量猛地掀翻,后背重重地砸在柔软的榻上,虽然不疼,却让他懵了

紧接着,一片带着温热馨香气息的阴影笼罩下来。青云真人的身体瞬间压制住了他。她一条腿的膝盖巧妙地压住了小星澜试图挣扎的小腿,一只手轻易地将他两只不安分的手腕并拢,牢牢扣在头顶上方。另一只手则撑在他耳侧的软垫上,微微支起上半身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青云真人垂下的发丝有几缕扫过小星澜的脸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自己完全制住的小家伙,那张因方才大笑而染着醉人红晕的绝美脸庞上,此刻却带着一种似笑非笑、如同盯上猎物的慵懒豹子般的危险神情

她的呼吸还未完全平复,微微有些急促,温热的气息拂过小星澜的额发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还未散尽的笑意,却又被一层更深沉、更让小星澜本能感到心悸的东西覆盖——那是大修士被冒犯后、哪怕只是玩闹性质的、瞬间流露出的、令人窒息的掌控力与一丝……危险的玩味

她微微低下头,红唇凑近小星澜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因刚才狂笑而残留的、微微颤抖的沙哑磁性,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刮过耳膜,却让小星澜浑身汗毛倒竖:

“好玩吗……嗯?”

最后一个上扬的尾音,带着淬冰般的凉意和毫不掩饰的威胁

小星澜整个人都僵住了,方才恶作剧的兴奋和得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冰冷的恐慌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青云姐姐,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里面清晰地倒映出自己惊恐的小脸。他毫不怀疑,只要青云姐姐想,动动手指就能让他吃个苦头

一种被顶级掠食者锁定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小小的身体。他眼眶一红,小嘴一瘪,声音带着哭腔和浓浓的惧意:“姐……姐姐……我……我错了!别……别……”

看着小家伙瞬间煞白的小脸和泫然欲泣的模样,青云真人眼中那点危险的玩味如同冰雪消融,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奈

“这小东西,胆子倒是大得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可一旦被反制,怂得也快。说到底,不过是个想找人玩的孩子罢了……”青云真人暗自说着

她心底那点因被偷袭而起的、微妙的恼意彻底散了。她轻轻哼了一声,松开了钳制着小星澜手腕的手,支撑身体的手臂也收了回来。她并没有立刻起身,依旧保持着将小家伙困在身下的姿势,只是压迫感减轻了许多

“知道怕了?”她伸出手指,没好气地戳了戳小星澜光洁的额头,力道很轻,“下次还敢不敢这样没大没小、偷袭姐姐了?”

小星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大眼睛里还含着两泡泪,怯生生地保证:“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姐姐我错了!”

青云真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慢悠悠地直起身,顺手将被自己压得有点皱的冰丝绸衣襟拢了拢。她赤着脚下了榻,走到旁边的小几旁,倒了一杯温热的灵泉水,自己喝了一口,又倒了一杯小的递给还瘫在榻上惊魂未定的小星澜

“行了,起来吧,小怂包。”她看着小家伙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压惊,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慵懒笑意,“姐姐说话算话。说吧,想去哪儿玩?看云?还是堆雪人?”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不过,星澜,记住姐姐的话。玩闹可以,但要有个限度,要知道分寸。有些地方,是不能随便碰的。再有过火……哼哼。”她故意没说完,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小星澜捧着水杯,看着眼前又变回那个熟悉慵懒、却又似乎多了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的青云姐姐,用力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心有余悸的认真:“嗯!星澜记住了!要有分寸!”

时光如同揽月殿外奔流不息的云海,无声无息地向前涌去。小星澜在青云真人这方慵懒又纵容的小天地里,像一株被自由阳光和雨露滋养的小树苗,不知不觉间又抽高了一截

这一日,揽月殿外云海翻涌得格外剧烈,罡风呼啸,吹得殿角的铜铃叮当作响。一道锐利如实质的金色剑光,穿透厚重的云层,稳稳地悬停在殿门之外。剑光散去,露出李幻金挺拔的身影。他依旧穿着那身暗金色的阁主法袍,眉宇间带着长途奔波后的风尘仆仆,但更深的,是一种终于处理完棘手事务后的疲惫与释然

青云真人正斜倚在窗边的长榻上,一手撑着侧脸,一手随意地拨弄着面前棋盘上的黑白子。小星澜则盘腿坐在她对面的蒲团上,小手托着下巴,聚精会神地看着棋盘——虽然以他的年纪,多半是看不懂其中玄机的

殿门无声开启,李幻金的身影映入眼帘。青云真人拨弄棋子的手指微微一顿。小星澜几乎是立刻转过头,看到门口的身影时,小脸上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小太阳花。他“噌”地一下从蒲团上跳起来,欢呼着“师父!”,迈开小短腿就朝着李幻金飞奔而去

李幻金冷峻的眉宇在看见小星澜的瞬间便柔和下来,如同春雪初融。他蹲下身,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扑进怀里的小炮弹

他仔细地打量着怀中的孩子,手指拂过小家伙明显圆润了些的脸颊,感受着他蓬勃的生机和那份毫不掩饰的依赖与欢喜,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温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他抬头,看向依旧斜倚在榻上的青云真人

青云真人已经坐直了身体,脸上依旧是那副慵懒随意的神情,但眼神却平静地看着他们师徒重逢的一幕,并无太多波澜。她甚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般的沙哑:“哟,李大忙人,终于想起你还有个徒弟扔在我这儿了?”

李幻金抱着小星澜站起身,走到榻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对着青云真人,郑重地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平辈修士间极为郑重的礼节:“幻金此番,多谢青云道友照拂星澜。阁中剧变缠身,分身乏术,若非道友援手……”他的语气诚挚

“打住打住!”青云真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后面那些客套的感谢词,仿佛那是什么令人厌烦的蚊蝇,“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这小东西,”

她指了指被李幻金抱在怀里、正搂着师父脖子的小星澜,“虽然闹腾了点,贪玩了点,偶尔还胆大包天地想挠我痒痒……”她说到这,似笑非笑地瞥了星澜一眼,小家伙立刻心虚地把脸埋进李幻金的怀里

“……不过嘛,还算省心,没给我惹出大乱子,挺听话的,也不挑食,也不会哭。”青云真人接着说道

李幻金看着青云真人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知道她是真心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也无需他过多的感谢。他直起身,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抱着星澜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

“星澜,”他低头,温声对怀里的孩子说,“跟青云姐姐道别。我们要回去了。”

小星澜从师父怀里抬起头,看向青云真人。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刚才重逢的狂喜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不舍

他看看师父,又看看斜倚在榻上、姿态依旧随意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云雾的青云姐姐,小嘴抿了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小声地、带着点依恋地喊了一声:“姐姐……星澜走了。”

青云真人脸上那点慵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她随意地摆了摆手,声音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子:“走吧走吧。回去好好听你师父的话,别学姐姐整天懒懒散散的。有空……再来玩。”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像是随口一提。

李幻金不再停留,抱着小星澜,转身走向殿门。小星澜趴在师父肩上,一直扭着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榻上的青云真人

青云真人没有再说话,只是维持着斜倚的姿态,脸上带着那抹仿佛亘古不变的慵懒浅笑,目光平静地追随着那两道走向殿外的身影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雕花窗棂,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她身上勾勒出朦胧的光晕,也将李幻金抱着星澜离去的背影,在光洁如镜的白玉地砖上拖得很长很长

当那两道身影终于跨过高高的殿门槛,融入门外翻涌的云海金光之中时,青云真人脸上那抹惯常的笑意,如同被风吹拂的烛火,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她看着空荡荡的殿门方向,那云海依旧在翻腾,罡风依旧在呼啸,铜铃依旧在叮当作响,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心底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羽毛拂过的空落感悄然弥漫开来。像是殿内一直萦绕的、某种温暖而鲜活的气息,被那扇关上的殿门,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这感觉很淡,淡得几乎可以忽略,却又真实地存在着,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涟漪虽微,却打破了恒久的沉寂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情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中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

孩子……终究是别人的孩子。是李幻金在死寂焦土里捡回的星火,是幻剑仙阁未来的希望。她青云真人,活了六千年,习惯了云卷云舒,看惯了聚散无常

她洞府里连只仙鹤都懒得养,嫌聒噪麻烦。她深知自己骨子里那份深入骨髓的疏离与对责任的规避。她可以一时兴起,给他一段纵容放肆的时光,如同给干涸河床注入一捧清泉,却无法,也不愿去承担那漫长岁月里日复一日的灌溉与修剪,去为一个生命的成长真正负起沉甸甸的担子

那丝细微的酸涩感并未立刻散去,反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心湖里无声地扩散了一圈。空落落的。殿内似乎瞬间又回到了数月前的模样,安静得只剩下檀香和云海的声音,甚至……比那时更显空旷了些

她缓缓放下挥动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孩子柔软发丝的触感和小小身体的温度

许久,她才轻轻吁出一口气,那气息悠长得仿佛穿越了千载时光。她重新软软地靠回长椅深处,拉过柔软的云锦薄毯,将自己连同那丝细微的怅惘一起裹住。目光投向窗外翻涌的云海,眼神有些放空

带走,才是对的

她对自己说

李星澜是个人。一个被李幻金从冰冷废墟里捡回来,赋予了名字和未来的孩子。他有他的根,他的路,注定要在幻剑仙阁那片森然剑气中成长,而不是在她这懒散闲适、看似温暖实则并无多少“未来”可言的揽月殿云海里漂浮。她青云,活了六千年,看尽了世事沧桑,最清楚自己是什么性子

她可以一时兴起逗弄孩子,可以给他短暂的庇护和纵容,甚至随手点拨一二

但要她耐下性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去悉心教导,去规划一个孩子的成长轨迹,去承担那份沉甸甸的“未来”……?

算了吧

她没那个耐心,更没那份心力。她连自己这大乘六重天的瓶颈都懒得再去强求了,又何必去强求一个孩子的轨迹?强留,不过是满足自己一时的不舍,对那孩子而言,绝非幸事

云海在窗外无声地翻腾、聚散,如同变幻莫测的命运长河。青云真人闭上眼,将最后一丝残留的异样情绪也压回心底深处。殿内,檀香依旧,阳光温暖,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只是那厚厚地毯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个孩子盘坐的浅浅痕迹

时光如揽月殿外亘古流淌的云海,无声无息,似乎又卷走了几多春秋

这份清醒的认知,如同一层薄而坚韧的冰壳,将心底那点刚刚萌芽的、对陪伴的眷恋,冷静地包裹、封存。她不需要,也不适合。这样就好

殿内重新恢复了绝对的寂静,只有云海在窗外无声奔流。青云真人缓缓靠回柔软的靠垫,再次阖上了双眼。只是这一次,那浓密睫毛下的阴影,似乎比之前更深沉了几分

岁月无声奔涌,云海在揽月殿外翻腾了一年又一年。那个堆过歪歪扭扭雪人、那个趴在师父肩头依依不舍离去的小小身影,早已被时光的洪流带向远方

“……听说了吗?幻剑仙阁那位少阁主李星澜,前日于东海之滨,一剑斩了那头肆虐百年的深渊魔蛟!据说剑气纵横三万里,连海水都被劈开了一线天堑!他才多大?骨龄不过两百岁啊!”

“两百岁的返虚大圆满?!我的天……这……这简直是清澜界亘古未有的记录吧?”

“何止记录!我看是神话!似乎都有小人睥睨他了!……”

偶尔,会有关于幻剑仙阁的消息,如同穿过云层的飞鸟,落在青云剑宗,也飘进揽月殿

李星澜也会时不时回来看她,她能高兴高兴

可一切都在魔教战争后没了……

李幻金重伤闭关,卸任阁主,幻剑仙阁遭到重创,她为了保护青云剑宗和身后那个年轻的身影,修为被彻底封死…

李星澜接过李幻金的阁主之位,李幻金被尊为老祖,他成了下一个李幻金,忙碌起来

她还是一个人待在揽月殿里……

慵懒地靠在长榻上、正就着云霞小酌自酿果酒的青云真人,捻着白玉杯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的阻隔,望向了南方幻剑仙阁里,一个年轻稚嫩的身影

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漾开的、转瞬即逝的涟漪

杯中清冽的酒液,映着窗外流转变幻的云霞,也映着她眼底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光

“李星澜……”她低声呢喃,声音散入殿内袅袅的檀香里,“姐姐……不能永远陪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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