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风在某一瞬间急转直下。
米娅半抱自己的身子,摆弄的指甲油脱了胶,眼睛圆溜溜地打转。
她凭借自己敏捷的观察力,努力分析,终于回想起妮娅上一句说了什么。
她声音轻飘飘的,像一滴雨落入黑湖,拂起一片潮湿的雾气。
她说话的语气确实也稀松平常,只为了通知对方:“对了,我圣诞节可能会去一趟汉普郡的弗利村。”
米娅就是在这句话过后,发现气氛在甜蜜的拐角转了个弯,向恐怖片的方向急驰。
雨滴不落了,雨滴在靠近里德尔时就被冻结凝霜。
里德尔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弥,睫毛颤了下,敛目开口:“为什么?”
米娅第一次见这位斯莱特林知名帅哥失笑冷脸,不知为何,那副无可挑剔的英俊骨相让她品出一丝寒意,牙齿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汤姆·里德尔,她吞下莫名的畏窃,手掌怀住自己的小臂,在嘴里咀嚼过一遍这个名字。
她下意识避开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
在她的印象中,优雅的举止,得体的谈吐,任何织物,无论剪裁是否合身,搭在里德尔身上,都像成衣品店针脚细密,做工精良的定制礼服。
他和妮娅二人,直到三年级前都一直穿着加码两号的旧袍,妮娅解释说是从孤儿院带出的习惯,买的时候买大些,就能多穿好几年。
一年级的女孩说这话时,努力挽着自己长出一截的袖子,像偷穿大人衣物的小孩。
汤姆·里德尔,就像那有着雕塑般的天使面孔,站在玻璃橱柜最中间的衣品模特。
即使衣物破旧不堪,袖口打着杂色的补丁,他依然风度翩翩,抬眸昂首,笑意不深不浅,举手投足间,像一位君主。
当然,那位“像偷穿大人衣物的小女孩”也有她自己的门路,一个月后,她就掌握了能在不破坏原本衣料的基础上裁剪修饰衣服的魔咒。
能把衣服穿得好看,是米娅看人时格外重视的一点,像是一种天然的审美癖好,决定了这个人从此在她的印象中如何。
有些人穿衣很“柔软”,这个人多半也温柔体贴,有些人穿衣“冷色”,自然冷酷无情,妮娅的穿衣是一种“随性的美”,那确实是,她的脸蛋很美,她的人生很随便。
与随便相对的,里德尔的穿衣风格给米娅一种“很紧的感觉”。
不,那种“紧”不是紧张,更不是局促。事实上他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比妮娅更拿捏自如的松弛感,不担心任何人染指他的人生,或者说,任何人都不配染指他的一切。
米娅在今天,突然明白为什么里德尔在自己印象中留下如此抽象的“紧”意。
那种“紧”,是由内而外,无意掩藏,无法无视的压迫感与侵占欲。
米娅凭空被自己的想法骇到,愣愣地抬起眼睛,黑发少女先理了下自己的头发,然后把手放到少年头顶,胡乱揉了两下。
“因为要让弗利承认袖扣的事啊,他先是邀请我暑假去,我说不行,我暑假一定要陪你,才改到圣诞的。”
对于“随便人生”的女孩来说,这算得上是一句贴心温柔的解释,绕了好几个弯安慰。
她似乎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压抑与冷色,但依旧毫不在意。
她好像,把里德尔的低气压当作一种撒娇,是一件轻易就可以处理掉的小事。
米娅咬了下舌尖,即便她是坚定的“team tom”党,此刻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对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其实并不熟悉。
里德尔不是绅士温柔的老好人,妮娅虽然随便,在对里德尔时也会更放软些语气。
语气更软的人,态度更占上风,不容动摇。
米娅不解,微微瞪大眼睛,感到迷茫。
虽然他们俩之间的相处很奇怪,但是怎么好像,她的心跳跳动的更快了,耳垂也在变得发烫,面前的两人之间的氛围也粉红一片,她恨不得现在就他俩打个啵。
就当为了她!
里德尔被揉了两下发丝,烦躁的戾气减了几分,神情依然阴冷,但不像刚才骇人。
他执住少女的指尖,分外幼稚地放在自己的头顶,低下头道:“你给我梳理整齐。”
米娅眼睁睁地看女孩不紧不慢地玩弄了一会他的发丝,就手一松,睁着眼睛说瞎话:“好了。”
里德尔配合地装聋作哑:“我无以为报。”
米娅看了一会,又感到困惑。
说好的,里德尔像君王一般,给她一种很紧迫的感觉呢?
妮娅面前这个给台阶就下的少年是谁!
里德尔握住女孩的手指:“你要的试题,明天夜巡的时候我给你带来。”
“那太好了,汤米。”
听到“试题”两字,米娅一下子不嘻嘻了,本能想顺着墙根子爬走,下一秒,她就被妮娅拎住脖颈,一双漂亮清丽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偷听墙角听够了?”
她讨饶一笑:“嘿嘿,勉勉强强。”
连打啵都没看着,她好惋惜。
接下来的几天,米娅,这只可怜的小鹰,重新陷回水深火热的学习生活,就连安东尼教授也来凑热闹,打听她o.w.l.s考试复习的怎么样。
她脚踩坏血草,手握活地狱汤剂,额前贴着魔法史便利贴,挤出一个笑容:“先生,如果你知道我每天复习十二个小时的话,你也会为我感到高兴的,对不对?”
与此同时,她的朋友们陷入了一种更加癫狂的状态。
他们彻底摒弃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除了互相解答难题时,寝室与公共休息室里没有人闲聊,在吃饭时,每个人都拿着一个笔记本,上面记着魔法史,草药学这些需要背诵的知识点,汤勺用魔法送入嘴中,手上又翻过一页。
拉文克劳的级长们一见面就咬牙切齿,誓要比对方多学两分钟,这场较量终于在妮娅给自己的魔药学课本施了防水咒,带到级长浴室中结束,因为妮娅不同意埃得温抄袭她的想法。
埃得温疑惑:“可是妮娅,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把书带到浴室去?”
妮娅说,如果你这么做我就跟你去级长浴室和你一起背。
佐伊说她同意了。
米娅说里德尔也是级长。
妮娅说你们都给我滚我在开玩笑好不好。
这并不是他们最近一个月以来唯一的交流,还有一次,艾玛在公共休息室里向女孩们抱怨,魔药教室永远人满为患,她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练习制造魔药。
正在练算术占卜的女孩笔尖一顿,若有所思,指节在沙发边缘轻叩两下,说:“我知道有个地方。”
然后她就带领一行人,来到了有求必应屋。
有求,必应,屋。
大门一经打开,室内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的魔药坩埚和配套的工具器材,基础草药。
米娅拽着自己的发丝,在下巴下打了个结,郁闷道:“妮娅,你是怎么想到用这个神奇的宝藏屋炼魔药的。”
妮娅转过身,阖眼挥了两下手,示意众人不必太崇拜自己:“我知道我是天才,但是没关系,经过不懈努力,你们或许也可以考到我排名之后的一名两名三名。”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眼前只剩下米娅一人,身后已经传来碾汁液的叭唧声。
妮娅抿紧唇,轻飘飘地翻了个白眼,随后对面前米娅莞尔一笑:“女孩,不要迷恋我,我只是个传说。”
米娅不鸟她,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梅林啊,请赐予我一个比我们寝室还要大的衣柜吧,里面装满世界各地的设计师的真迹。”
“……”妮娅上前一步,重重拍上这位金卷发信徒的纤瘦的肩膀,“你在干嘛?”
米娅:“你的手骚扰到我祈祷了,妮娅。”
黑发少女眼睛一斜,高深莫测地抚摸自己的下巴:“有求必应屋,其实并不有求必应。”
米娅眼珠向上瞅她,像一只不解的狸:“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
拉文克劳女级长叹了口气:“曾经,我也像你一样,像纯洁的白鸽一样,祈祷梅林的赐福。”
米娅歪歪头,眼睛一点瞪圆。
“好吧,”妮娅败下阵来,“我许愿有求必应屋给我一百万的金加隆。”
金发女孩抱臂:“哇,真有新意。”
妮娅面无表情:“彼此彼此。”
她们俩慢慢向剩余的两个魔药坩锅的空位走去,妮娅陷入了回忆:“我尝试了好几次,还以为是自己的打开方式出了问题。”
“后来才品出来,”她故作矜持且高深地说,“有求必应屋会无视纯粹的欲望,只提供实现愿望的途径。”
“它永远会给予霍格沃兹的学生帮助,但不会助长你的贪婪。”
雷切尔视线扫过来,冷漠吐槽:“怎么突然开始教书育人讲上大道理了,乌拉。”
妮娅当机立断,停下脚步,双手合十:“梅林啊!请你让雷切尔秃头吧!”
自那之后,有求必应屋成为小鹰们除图书馆以外最常待的地方,艾玛负责给孩子们熬制清醒剂,每人每天至少要灌两瓶。
米娅觉得自己已经产生了耐药性,喝完半点都不清醒,口水流满了一整本《中级变形术》。
只有佐伊肯伸出援手,嫌弃地伸长魔杖给她施了一个干燥咒。
o.w.L.S考试倒计时一周,学校出现了一位通缉犯。
邓布利多教授和新来的神奇动物专家无奈地向学生们宣布:斯卡曼德先生皮箱中的嗅嗅意外出逃,希望知情人员尽快提供线索。
同时,每位学生都应该仔细保管自己的贵重物品,谨防被盗。
妮娅两手一摊,她唯一能称得上饰品的只有两个塑料发卡,这里唯一需要提起警惕的只有埃得温。
埃得温背魔法史背的昏头昏脑,听到这话,呆愣愣地抬头,棕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什么?”
米娅英译英:“妮娅在仇富。”
妮娅愤愤叉腰:“!我只是好心提醒他,我有什么错?!”
纽特的嗅嗅被通缉的当天,就有不少学生向邓布利多哭诉自己的珍宝被窃。
妮娅和米娅走过走廊,就看见纽特不停地挥动魔杖,在走廊上反复念叨“嗅嗅飞来。”
模样可谓十分沧桑。
两位姑娘动了恻隐之心,整个夜晚都在帮纽特寻找他的爱宠。
妮娅发动了自己的画像人脉,终于在三层的一个窗帘后逮住了正在盘点自己辛苦多日的财产的嗅嗅。
女孩们狂撸这只吞金兽黑得发油的皮毛,谁也抱不动它,因为他肚皮里装满了沉甸甸的宝石和金子。
终于,在妮娅和艾玛和半个埃得温的翘首以盼中,迎来了猫头鹰考试的当天。
米娅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穿满了自己的幸运色,对自己的薄棉被拳打脚踢:“啊啊啊不及格远离我!!”
妮娅挂着黑眼圈,咬着笔头,安慰她道:“我觉得你没问题,米娅,只要你别在考场上犯蠢。”
……这是安慰吗?
第一门考的是魔咒学,米娅战战兢兢的答完,觉得自己勉强没给安东尼教授丢脸,实践考试中,她只有施展一个魔咒时起到了反效果,其他都很完美的做出来。
埃得温一冲出考场,对妮娅挑眉:“不算太难。”
米娅气的嘴歪:“我讨厌你们。”
紧接着,就是变形术,草药学,和黑魔法防御的考试。
他们让她将刺猬变成针垫,真是不可理喻,这是对刺猬的侮辱。
抱着这种对刺猬的尊重,她只变出了一个扎满针的针垫。
近两个月的魔法史,魔药学和天文学的魔鬼训练没有白费,米娅一从考场迈出来就大肆称赞妮娅比魔鬼还要美丽。
佐伊忍不住担忧自己的魔药成绩:“梅林的胡子,我觉得我只能一个A,我这几周在有求必应屋白呆了!”
米娅最后一门考试是麻瓜研究,压轴题的题干是:如果一名麻瓜发现自己的汽车无法启动,可能是发生了什么?
她完全没有头绪,硬着头皮用羽毛笔写下:汽车,心情不好,汽车,又饿又渴。
这是妮娅教她的,反复点题,会多给分。
女孩放下笔,平静地交了卷,释然地走出考场。
她的舍友们靠在门廊前,见她走出,纷纷向她挤眼睛。
米娅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