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脑袋轰的一声,好像有些东西坍塌。这五百块钱没了,代表着很多东西。
她认定这笔钱,是九光拿走了。
傍晚她睡意朦胧中,有人进屋,那肯定是九光。能打开客厅的门,能打开抽屉,都只有九光才会这么做。
周世斌和李雅娴,不会到她的房间里乱翻。周杰虽然膈应人,但也不会这么做。周英和周英夫,更不可能来到她的房间,直接去客厅。
周英家有个儿子晓峰,七八岁,但这个孩子很仁义,像大姐夫曹文起家人,今天他们一家来吃饭,这个孩子也不可能到静安的客厅去翻抽屉。
拿走五百块钱的,就是九光!
九光拿走五百块钱,他去干啥?静安甚至都不用想,就猜到九光去耍钱,去赌!
前几天,九光的朋友大彪来了,要跟九光借钱,大彪他丈母娘看病,急需用钱,九光就把这些天卖鱼积攒的钱,借给了大彪。
当时,静安拦阻九光:“你元旦过后,不是要去大连进货吗?怎么能把钱借出去?”
九光认为静安不该管他的事。尤其在朋友面前,他觉得很掉面子,就极其不耐烦地说:“我的事,你别管。”
大彪说:“这笔钱,我过了元旦就还给你们。我有定期存折,下个月初就到期,到期我拿钱就还给你们。”
借钱容易,要账就难了。这件事,静安很小就知道,农村一些亲戚来家里借钱,母亲自己过得很节俭,可她对外人大方,总是把钱借出去,但还回来的,寥寥无几。
如果母亲去农村要账,别人就会对母亲说三道四,说她小气,说她见死不救,母亲当时很气愤,但过后,还是记不住,照样借出去。
静安吸取母亲的教训,自己的钱不会借出去。她只借给九光一次。
那也是因为九光是她的丈夫。换做别人,她不会借的。
但就是这一次借钱,也让静安伤心。借给九光钱了,没落什么好,却落下话把儿——
九光见静安不同意他借给大彪钱,就说:“当初我去大连进货,没有钱,不还是你爸妈借给我的吗?要是他们不借给我钱,我能做成买卖吗?别人有难,我们也应该借给他。”
事后,大彪走了,静安埋怨九光:“你要是有钱,借给别人也行,可你没啥钱,这是你去进货的底子钱,就这点钱你还往出借?你就想在你朋友面前,装一回大款,打肿脸充胖子。万一过了元旦,大彪没还你钱呢?”
九光见静安说破了他的心事,很不高兴:“大彪要是不还我钱,我就不进货了!”
静安知道,九光手里现在都是一些零钱,但也有二三百元,他能把宝蓝给的红包里的钱拿走,那就说明他要玩大的,他兜里的二三百元不够,才拿走了这500元。
静安讨厌九光玩麻将,结婚前,九光答应过静安,再也不玩麻将了。婚后,九光玩了两次麻将,都玩得很小,静安因此跟九光吵了两次,她以为九光不会再玩。
可没想到的是,九光不仅还去玩麻将,他还拿走500元去玩麻将,那是静安四个月才能挣回来的工资。
静安一想到麻将,一想到九光去耍钱,她心里就揪着地疼。
往事历历在目,结婚前,九光带着静安,去参加同事的婚礼,到了同事家,九光和就同事玩麻将。
静安怎么劝说九光走,九光也不走,直到把带去的礼金输掉。静安气得起身就走,下定决心跟九光分手。但那个雨夜,九光把静安堵在他家里,没让静安走,强占了她……
想起那一夜的屈辱,想起那一夜给她心里带来的巨大的折痕,静安心里就烧起一团愤怒的火焰。
那个雨夜,一直像一颗火苗,深埋在静安的心里。如果,九光在随后的婚姻里,再也不碰麻将,静安心里的这团火苗,就会越来越微弱。
可九光偏偏在生活里,一次再次地玩麻将,每一次,都像一把扑扇,用力地扇着静安心里的那团火苗。
这火苗一烧起来,静安心里就非常痛苦,她回忆起那个雨夜的事情。她也就更恨九光去耍钱。
家有万贯,也架不住赌。何况静安和九光的小家里,连房子都不属于他们,九光为什么就非得去耍钱?
静安的卧室,和婆家屋子只隔着一道墙,静安已经听到隔壁传来麻将稀里哗啦的碰撞声。
这声音太刺耳了,就好像一根针,不停地扎着静安的耳膜。
静安气得浑身哆嗦,她拉开门,就往李雅娴的屋子里走去。
走到窗口前,看到屋里灯光通亮,周世斌、曹文起、周杰的对象马明远,还有九光,四个人正好凑成一桌麻将,每个人的桌前,都放着一沓钱。
静安都要气死了。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去婆家屋里喊九光,他们两口子很可能吵起来。
静安憋着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越想越生气,她就用力地敲墙,敲了几下,婆家屋里没有动静。
静安就抬脚用力蹬墙,真希望自己会功夫,一脚就把墙壁踹倒!
婆家的房间终于有动静了,有椅子推拉的响动,好像有人起身,离开了麻将桌。随后,静安听到那屋开门关门的声音。
九光穿着毛衣,抱着膀子,缩着脖子,快步地从窗前走回来。
静安看到窗外九光跑进屋,那个样子,哪里招人喜欢呢?她当初怎么就一眼看上他了?
九光一进屋,就发现气氛不对,卧室的灯黑着,静安坐在黑暗里。
他伸手打开灯,看见静安绷着脸,两只眼睛喷着怒气,他有点理亏:“咋地了?敲墙嘎哈呀?屋里人都听见了?还以为你咋地了呢!”
静安怒气冲冲地问:“你是不是答应我,再也不耍钱?”
九光避开静安的目光:“这不是家里来客人吗?再说,又是过节,我就玩一会儿。”
静安忍着怒气:“今天家里来客人,你要玩一会儿麻将。明天过节,你要玩一会儿麻将,后天下雨,你不出摊了,要玩一会儿麻将,你根本就做不到不耍钱,你为什么要答应我?为什么要骗我?”
九光有些生气:“不都是你逼着我,答应你的吗?”
静安被九光这句话,差点噎死。
静安瞪着九光:“我为什么逼你的?”
九光无所谓地:“不知道,我上哪知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
静安气得声音都哆嗦,她也不怕磕碜好赖,索性把那件她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抖了出来。
她一字一句地说:“今年五月节,我跟你去你同事家参加婚礼,你坐在麻将桌上就不下来,把带去的礼金都输光。九光,我要跟你分手,你在那个雨夜把我扣留在你家,不让我走,你自己干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九光的脸涨红了,脖子上的青筋也绷了起来。他提高了声音:“是我硬留你的吗?我怎么记得是你自己上赶着留下来的?”
静安气哭了:“你这不是混蛋吗?第二天你到我家求我原谅你,你说你这辈子再也不摸麻将,再也不赌了,可你说话不算话,你当初要是说,你还玩麻将,我就不会嫁给你!”
九光生气:“别总拿这句话吓唬我,你不嫁给我,嫁给谁?嫁给李宏伟啊?李宏伟会要你?人家才看不上你呢,你看看你结婚后,变成啥样了?婚前你那么温柔,婚后就像个泼妇,也就我要你吧,别人才不会要你!”
静安的泪水流了满脸:“好,我不好,你不要我,咱俩明天离婚去!”
九光冷哼:“总拿离婚吓唬谁呀?”
静安说:“我谁也不吓唬,我就是想离婚,不跟你过了。还有——”静安向九光一伸手:“拿来,红包里那五百块钱,给我!”
九光眼里闪过一丝抗拒:“我凭啥给你,咱家的钱都是我挣的,凭啥给你?”
静安说:“你别不知道磕碜,那五百块钱是宝蓝给我肚子里的孩子的,你拿去玩麻将?你还长没长心?”
九光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那宝蓝给的钱,也是我的!”
静安没想到,九光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她近乎歇斯底里地说:“你还要不要脸?那是我的钱,是我朋友给我的钱,将来宝蓝结婚,我要还回去的!”
九光开始耍横:“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连你都是我的,那你的钱也是我的,你朋友给你的钱,也是我的,就是你挣的钱,也是我的!”
静安快要气疯了。她气到一定程度,嘴唇干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静安向窗外望去,因为房间里的灯打开了,窗外黑乎乎的,她看不到外面是谁跑了过去。
房门忽然开了,周杰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两个怒气冲冲的人,她发现两个人吵架,心里本能地偏向她的大哥九光。
周杰冲静安说:“你干嘛呀?我对象今天第一次来咱家,让你帮忙做点饭,你吱吱扭扭地不愿意干,叫你去吃饭,你也不去吃。还在这屋哐哐地踹墙,我都不愿意跟你吵架,有你这样当嫂子的吗?你也太能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