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要是不心软,啥事都能办成。女人要是心软,啥事都可能办不成。
这是静安这段时间总结的一句话。
同样一件事,静安无论怎么生气,也不会抬手给九光一巴掌,她会掀桌子,会骂人,会说粗话,会像泼妇一样撒泼,但她下不去手打九光。
但九光就能。
看着九光跟病房里的人说话的模样,很明显,他的表情吓住了那些探望病人的客人。
他的那个德行,不仅面对外人的时候会暴露无遗,面对静安的时候也一样。
他以后真的不会再动手打静安了吗?静安其实心里没有百分之百的肯定。尤其看到他在病房里的那一幕。
要么不要激怒他,要么,激怒他之后,赶紧绕着他走。他犯起蛮来,病房里那么多客人,他一个人就敢走过去,拉开架势要跟那些人打架!
九光有两个优点,对两边的父母都孝顺,再就是,挣钱之后,都交给静安保管。对,九光还有第三个优点,就是做生意挺勤快的。
火车走到松原的时候,九光忽然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
静安吓了一跳,低声地说:“不怕小偷啊?火车上多少只眼睛盯着钱?”
九光说:“小偷要是敢动我,那就是偷到他祖宗头上了。”
静安心里想,你在火车上显摆啥呀?
九光却把钱分成几份,一份,递给静安:“媳妇儿,数一数!”
静安只好在对面两个男人冒着火星子的眼睛里,数钱。1500,她以为是九光还她存折里的钱。
九光却说:“这是大彪还我的钱,元旦前,他不是借钱给他老丈母娘看病吗?你不让借,那是给他老妈看病的钱,我能不借吗?”
静安说:“他啥时候还给你的?”
九光说:“我来这儿的前一天还的,他不是说他有个存折元旦后到期吗?取出来钱就还我了。”
九光又拿出一卷钱:“这是借小铺的。”那是两千,公婆还有周杰,借给静安两千,静安会记着这个情。
九光又把手里最后的一沓钱,递给静安:“这是大姐借给咱们的。”
九光再没往外掏钱。
静安忍不住问:“我存折上的钱呢?”
九光说:“我没动,那是你自己的钱,我不动。”
静安心里一热:“不是让你取出来吗?”
九光说:“你做姑娘挣的钱,我去花?那也不是老爷们干的事儿?再说不是借到了吗?要是借不到,我可能也就取出来了。但过后会还给你。”
静安心里积压的对九光不满的情绪,那些沟沟坎坎,在九光的一席话里,在火车的颠簸里,渐渐地,抹平了。
静安说:“这三份钱,我都收起来了。”
九光说:“大彪还回来的,你收着,大姐借给咱的,小铺借给咱的,你去还回去。”
静安点点头。她想了想:“我那张存折,为啥没告诉你?就是想着家里要是有困难了,我再拿出来,要是没啥事,我就会一直存着,八年之后,连本带利可多了。那时候,咱们的孩子也七八岁,正好拿出来,给孩子上学用。”
九光说:“我儿子上学不用你的钱,你的钱你自己留着吧,以后你挣的钱,你都自己留着,嫁给我了,我就能养活你,还能花你的钱?”
随后,九光又补充了一句话:“你的钱,你爱咋花就咋花,都买衣服也行,给你妈看病也行,就是供你弟弟念书我也不反对。只要不给小白脸花就行!”
静安抬手打了九光一杵子:“你才有小白脸呢——”
九光假装被打疼了:“我打你那一巴掌,你还回来了。”
静安见九光嬉皮笑脸地谈论这件事,她立马寒了脸。九光见状,也就不再说了。
静安在心里叹口气。
九光家族里,把男人打老婆这件事,不认为是个事儿,就像周世斌打李雅娴,当着儿女还有儿媳的面骂李雅娴,这些,他们家人不认为是个问题。
观念太难改变了。
静安想想左邻右舍,打老婆的男人占一半吧,不是打起来没完那种,就是一巴掌一撇子,打完就没事了,好像这件事,从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婆家人在大事上,能对静安慷慨解囊,但在小事上,今后他们的矛盾还不会少了。
静安现在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想,凡事忍让点吧,看在他们借钱的份上。
她去了一趟火车的厕所,把钱一卷一卷,都藏到短裤兜里。她的所有短裤,买的都是有兜的。贴着肚子的地方放钱,她感觉踏实,安全。
肚子里的胎儿又动了动,这孩子也喜欢钱?哎,谁不喜欢呢?有了钱,很多东西就唾手可得。
火车到长山镇,就快要到家了。
夜幕下,安城的灯火闪闪烁烁,扑面而来。那是家啊,静安从窗口看出去,心里一阵温暖。
从厕所出来,看到九光守在门口。她说:“你要去厕所?”九光压低声音:“车上真有小偷。”
静安连忙问:“你咋知道的?”
九光在身后护着静安,走到座位上,才悄声地说:“我在外面做了多少年的买卖了?这种人走在人堆里,我立马就能发现。”
静安很好奇:“为啥呢?”
九光低声地说:“你傻不傻呀?还不会看吗?别人的眼睛都是看货物,只有他们的眼睛,专门看别人的兜儿——”
哦,静安明白了,的确是这样的。
这时候,有两个人从身旁走了过去,九光小声说:“这两个就是。”
静安打量两人,觉得没有什么异常的。
九光说:“你观察不仔细,他们上了火车,也是看兜,还看行李箱上的包。自己的行李搁在哪儿不知道吗?还用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找?”
静安觉得九光说得有道理。
九光又说:“这种人还有个特点,就是两只眼睛贼溜溜的发光,就跟玻璃球似的,转的特别快,你一碰上他的眼光,他一下子就溜走了,不敢跟你对视。还有,他们总是缩着肩膀,就是那种特别戒备的,随时准备跑路蹽杆子那样!”
九光一边说,还一边缩着肩膀,做着动作。静安觉得九光懂得挺多,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静安忍不住笑了:“你看得还挺仔细啊。”
九光说:“天天在市场上蹲着,有时候半天也没人来买货,那干啥啊?待着多憋屈啊?就琢磨人儿玩吧。在市场上,啥人都能碰上,就比如金嫂——”
说到金嫂,九光眼里闪过一种戏谑的表情。静安不喜欢他这种表情,但她也没说,不能事事挑剔九光,要是那样,就把九光又激怒了。
九光说:“你知道金嫂的男人是干啥的吗?那是报废的玩意。”
静安不明白九光说的啥意思。
九光说:“他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的——”
这件事,超出了静安的想象,她认为九光糊弄她。“那他咋还娶金嫂了?”
九光说:“要不然咋说他不是个好东西,娶了金嫂做挡箭牌,他要是到了三四十岁不结婚,大家不都知道他有病?”
静安说:“不结婚不等于有病。”
九光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话不懂吗?不结婚肯定是有毛病。金嫂的对象更是那熊样,娶了金嫂之后,也不搁家待着,对了,他是罐头厂的,早下岗了,也不说找个正经活儿去干,成天到外面趴厕所——”
静安觉得九光越说越离谱,但九光却越说越来劲。“别的男人趴女厕所,他专趴男厕所——”
对面,一个男的却噗嗤一声笑了。“真有这样的人,你说咱也不懂,人家咋搞的——”
九光找到知己了,跟对面男人说了起来,说得眉飞色舞,对面的男人也这样,说得嘴角冒白沫子。
看来,不只女人八卦,男人也八卦。
九光本质不坏,但有些事积习难改,有些事,是从父母甚至是从上一辈那里,耳濡目染学到的观点。
就说静安自己吧,能改掉犟脾气吗?能改掉一生气就说一些尖酸刻薄的话吗?
静安希望自己能改变,也希望九光能改变。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两个人能改变多少?前面的路,还有矛盾潜伏着,静安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希望自己快点成熟起来。
等将来孩子出生,一定要把孩子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绅士,不要跟九光那样,像个土匪!
下了火车,静安想走路回去,但九光叫了一辆三轮车。
其实,从火车站到大姐家,步行也就二十多分钟。静安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坐得难受了,正好走路去大姐家。
但九光说:“你大着肚子呢,让你享受一下,还净事儿呢?”
静安说:“这不是想省点钱吗?我也正好走一走。”
九光说:“你呀,就不会享福,受穷的命。”
九光还是拽着静安,上了三轮车。静安也想,花的是九光的钱,不是自己挣的血汗钱,他高兴,他就花吧。
可是,花九光的钱,静安也心疼啊!他多不容易挣点钱呢,手背都冻伤了,年年冬天都犯。每天站在冰天雪地里冻着,好容易挣点钱,积攒起来干点大事,不能这么乱花钱。
哎,静安太心软,太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