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光耷拉着肩膀进了大厅,看到大厅里也有不少人,都在找人,都在询问各种问题。
乱糟糟的,听不清个数。
九光来到窗口前,窗口前站着一些人,在询问里面的工作人员,闹哄哄的。
不是询问车祸是谁的责任,就是肇事者跑了,找谁说理去。
当初,出事的时候,九光也有跑的心,但收费站就在附近,他是拉砖的,很多人认识他,他就算是跑了,也会被找到。
九光出了事故,只能自认倒霉,认为自己流年不利,运气不好。
终于,站在窗口前的人少了一些,九光挤上去问:“我把人撞沟里了,我开的是四轮子,啥时候我能把车开走?”
窗口里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面无表情地端着杯子喝着水,好像没听见九光的询问。
九光只好又问了一次,窗口里的女人,还是慢条斯理地喝水。
九光心里火大,但他也知道深浅,在这里他没有发火的资格。
只好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
女人把水杯端离了唇边,扫了一眼久光:“四轮车出事了?四轮车还能出事?你开车啥技术啊?”
九光只好点头哈腰地说:“我和那个环卫工相着了,我往左,他也往左,我往右,他也往右,我俩相着了,幸亏我刹车快——”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对这些事情见怪不怪了:“幸亏你刹车快,要不然,你身上就担上一条人命——”
女人说:“我们这不负责四轮车的事,你上楼去问问吧。”
九光心里说:“不负责四轮车的事,你让我低三下四地问了你这么半天,这个女的真不是东西!”
到了二楼,二楼的走廊上人更多,看众人的衣着就能知道,这些人都是司机,衣服领子都是汗渍,说话都带着粗音儿。
大家开的车不同,多数是开大货车的,其次是开四轮车的,开小轿车的司机很少。
九光挨个门地查看,哪个办公室里,都有不少人在办事。他就敲开了事故大队的办公室的门。
屋子里也站着好几个人,都在询问事故的处理结果。
九光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档,询问自己的事情。
坐在办公椅子上的办事员,手里端着一杯水,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九光口干舌燥,心里身体都热得要命。
办事员的眼睛终于看向九光:“你的事情,要等待处理,你回去听信儿吧。”
一句话,把九光打发了。
从楼里出来,九光这才明白,每天出事故的车辆这么多,他的四轮车惹的祸还不算大的。
只是,四轮车开不出来,没法拉砖挣钱。
医院里躺着病人,每天还需要花钱。一边挣不着钱,一边还天天往外掏钱,他心烦意乱,心情沮丧到极点。
九光回家之前,到了父母开的小铺坐了一会儿。他想跟父母倾诉一下,想得到父母的安慰,得到父母的帮忙。
但九光的爸妈谁也没有跟他提这事,都在谈论妹妹周杰要结婚的事情。
李雅娴说:“小杰要结婚,周英说给杰子一个洗衣机,还没给买,是不是不打算买了?”
周杰说:“不能,我大姐说的,我姐夫答应了,肯定能给我买,就是不知道是买单杠的,还是双杠的。双杠的省事,我想要双杠的。”
周杰递给九光一盒烟:“大哥,你给我的彩电,我买回来了,你说我大姐和我大姐夫送我的洗衣机,是单杠还是双杠的?”
九光看着周杰脸上的笑容,心里乱糟糟的,什么滋味都有。
终于,李雅娴问九光:“不是拉砖吗?咋不去拉砖呢?响晴的天——”
九光这才有时间,向他妈倒倒心里的苦水。
周世斌说:“人送到医院,就交给医生吧。车被扣了,你没车的时候,不也租车拉砖吗?该干啥干啥!”
九光说:“心里乱糟糟的,没心思干活——”
周世斌说:“说你完蛋,你还真完蛋!”
九光垂着头,默默地抽烟,这一刻,他对他父亲母亲很失望,他们就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吗?
九光回到家里,喝了一点闷酒,躺下睡了,忽忽悠悠地,听到孩子的哭声。
他一下子醒过来,看到静安推着冬儿回来了。
静安见九光在家,就问:“事情咋样了?四轮车要回来了吗?”
九光长叹一口气:“我看够呛了,没人管我的事,找了一下午,也没找明白——”
静安让九光照顾冬儿,她到厨房做饭,做好了饭菜,端到餐桌上,看九光还是愁眉苦脸的。
静安说:“事情出了就出了,接下来,我们就赶紧解决事情——”
九光颓废地说:“车都被扣了,还咋解决事情?”
静安说:“你人没事啊,这儿就是幸运。你要是也扣在车里,这时候你也躺在医院,腿也打着石膏,那我和冬儿怎么办?不是更闹心吗?你就偷着乐吧,被撞坏的不是你!”
静安把筷子塞到九光手里:“吃饭吧,吃完饭,再一起想办法。你明天可以租一辆四轮子继续拉砖。赶在天气暖和,能多挣一点,等天气冷了,拉砖的活儿就没了。”
九光说:“那我的四轮车呢?不要了?”
静安说:“谁说不要啊?我去想想办法。”
九光抬头看着静安,不相信地问:“你能想什么办法?”
静安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问问我妈和我爸,看我爸有没有认识交警队的人,看看我家亲戚有没有认识的。”
静安有一句话,没对九光说。
她打算明天上班,去问问李宏伟,看看李宏伟有没有这方面认识的人,把车先要出来。
第二天一早,静安早早起来做了早饭,叫九光吃完饭去雇车。
只有工作,才能让九光振奋起来。
九光走了之后,静安把冬儿送到魏大娘家里,骑着自行车去了厂子。
她提早一点上班,要把办公楼里的走廊拖干干净净,楼梯扶手上的灰尘要擦得一尘不染。
窗台上的花要浇水,叶片上的灰尘要清洗。
她还要把每个办公桌擦拭一新,痰盂清洗干净。这些活儿都忙完了,小白楼里办公的人员,才陆陆续续地来上班了。
王琴也来了,静安跟王琴请假,说家里有事,要去处理。
王琴横了静安一眼:“你怎么老请假呢?”
静安说:“这几天家里事情多,要不然我也不能请假。楼里的卫生我打扫干净了,下午我回来再收拾一遍。”
王琴说:“你又要给孩子送奶,又要请假,这一天天的,你还有时间工作吗?”
静安心里话呀,我天天打扫楼里的卫生,你天天织毛衣,你还管我?
静安忍着气:“我怎么没时间工作呢?我提前一个小时来上班,楼上楼下都是我打扫的,我家里要是没事,也不会请假。”
王琴也不高兴:“我还啥也没说呢,你就嘟嘟囔囔地说了这么多,你跟谁俩的呀?”
静安想好了,这破工作能干就干,不能干,再回到车间,在热处理更好。
静安气呼呼地说:“反正我家里有事,单位的工作我也没耽误,你愿意给假就给,不给假我也走!”
静安摘掉胳膊上的套袖,啪地一下,扔在角落里的那张桌子上。
这张桌子,原来上面都是灰尘。静安来了之后,把这张桌子里外收拾干净,当了自己的办公桌。
她把桌子上的暖壶都放到窗台上,又找了一只凳子,擦拭干净,放在桌下。
工作闲暇的一刻,静安能坐在桌前,休息片刻。
但是,不知道王琴和小齐,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总是把暖壶还放到这张桌子上。
显然,这两个女人不希望静安有一张办公桌。
静安往桌子上砸套袖的时候,看到桌上又摆着两个暖壶,桌子上还有一滩水渍。
静安一手一个暖壶,把两个暖壶都拎起来,放在窗台上。
静安提高了声音:“角落里的这张桌子,以后我用了,暖壶不要再放在我桌上。桌上要是再有暖壶,我就把暖壶撇出去!”
王琴说:“呦,你干啥呀?这么大的脾气?”
静安说:“欺负人没有这么欺负的!”
静安脱下厂服,叠好,都放在桌子上,她看也不看小齐和王琴,转身走出办公室。
身后传来两个女人嘀嘀咕咕的声音。
这两人爱嘀咕什么嘀咕什么,有能耐就把我的工作给调回车间,我更乐呵,真不愿意看你们这两张臭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