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静安从小巴黎走了之后,穿着短裙,染着黄头发,蘸着蓝睫毛的张羽,来到8号桌包房,她斜着身体,靠着门框,敲了敲门。
其实,包房没有门,只有门帘。张羽用吐着红指甲的手指,敲了敲门框,软着声音,说:“六哥,我能进去吗?”
葛涛一撩门帘,看到门外盛装打扮的张羽,说:“刚才咋没来呢?”
张羽微微一笑,说:“看到你们包房有女宾,我就没来,怕打扰你。”
老谢看了一眼张羽:“是六子的朋友,进来吧,喝一杯。”
张羽走了进来,一双长腿特别惹眼。她走到葛涛面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葛涛嗑着瓜子,两只眼睛玩味地看着张羽:“跟谢哥喝一杯认识酒吧。”
张羽站起身,礼貌地给老谢倒酒,自己的杯子也倒满了,她端起酒杯,说:“谢哥,我是六哥的朋友,喝杯认识酒吧,我干了,您随意。”
张羽酒量甚豪,她喝光了杯中的酒,还把酒杯倒过来,控了一下,一滴酒都没控出来。
老谢笑了:“六子,你这个朋友太厉害了,人又漂亮,酒量又好,又会说话。”
张羽说:“谢哥,我们这里的服务员都比我好,我跟您找一个,陪您聊聊天?”
老谢摇摇头:“今天家里有点事,我一会儿就回去了,下次来你再帮我找。”
葛涛问张羽:“你们这里多少小姑娘?”
张羽长睫毛一抬,撩了葛涛一眼:“干嘛?要换我?”
葛涛笑了,吐着瓜子皮:“天仙来了,我也不换你,我就是问问,打听一下。”
张羽说:“白天能有三十多个,晚上多,很多本地的也来挣钱。”
葛涛说:“那,能有多少?”
张羽说:“没有一百,也得有七八十?”
葛涛一惊,问:“这么多?”
张羽说:“周六周日更多——”
葛涛说:“张羽,我要是将来开舞厅,你能过去帮我吗?”
张羽拿起酒,给葛涛倒酒,又给老谢的杯子斟满酒。
张羽倒完酒,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葛涛。
“六哥,我肯定帮你忙。不过,帮忙可以,到你那里干就不一定了,小巴黎客人多,到你那里,万一客人不多呢?”
葛涛说:“就咱俩这交情,开业你不过去帮一个星期的忙?”
张羽话不说满,也不说死:“我尽量帮忙。”
葛涛说:“你能帮我再找一些小姑娘吗?”
张羽眨巴两只沾了假睫毛的大眼睛,想了想:“这事儿不太好办,要是让我们老板知道,我吃不了兜着走!六哥,你不会让我难做吧?”
这时候,外面的音乐又响起来,有人点了二十首歌,很快,歌声响了起来。
大厅里的灯都灭了,只有阁楼雅间那面墙上的壁灯,还有几盏亮着,有点像萤火虫,发出微弱的光。
张羽请葛涛出去跳舞,葛涛就出去了。
等歌声停了,李宏伟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包房里坐着时髦漂亮又年轻的张羽,张羽的手,还攥着葛涛的手,两人肩膀挨着肩膀,似乎很亲昵。
李宏伟一愣,问葛涛:“女朋友?”
葛涛说:“啊,咋样,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比你那个小陈,强吧?”
李宏伟皱着眉头,没说话。
老谢说:“小巴黎的服务员——”
李宏伟就对张羽说:“拿两瓶啤酒——”
张羽很知趣,撩开门帘,出去了。
李宏伟低声地说:“六子,你找女朋友可别找这里的,都是糊弄你钱,谁跟你真心呢?”
葛涛看着李宏伟,笑了,“我找静安,她就跟我真心呢?”
李宏伟板起脸:“葛涛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人家有丈夫,你嘚瑟啥?那不嘚瑟出事了吗?”
葛涛把手里的一把瓜子砸在李宏伟的手上:“我找静安唱歌,你不让,我找这里的服务员,你也不让,你是我爹呀,啥都管?”
李宏伟嗑着瓜子:“我是为你好,找媳妇得找个良家妇女,不能找这里的,逢场作戏行。”
葛涛说:“找个你家的田小雨啊?你可别操心了,我是为了咱们舞厅招兵买马呢,不信,你问老谢大哥。”
老谢在旁边点头:“六子说得对,开舞厅服务员是大事啊。今天就聊到这儿吧,我得回去了,执照的事儿我去跑一跑。宏伟,你的房子先要落实,要不然,执照的地点写哪儿啊?”
李宏伟连忙说:“谢哥,你放心,我跟我爸商量呢,看看该怎么装修。”
老谢走了之后,葛涛问李宏伟:“这事儿用不用跟田小雨商量?”
李宏伟说:“跟她商量啥,这是我爸的房子——”
葛涛笑了,眯缝眼睛打量李宏伟:“你们家的事,你真的能做主?”
李宏伟说:“你放心吧,我不能做主,就不会答应你了。”
——
李宏伟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他爸在整理仓库。
李宏伟进了仓库,在幽暗的灯光下,看到他爸穿着蓝布大围裙,戴着手套在搬一个麻袋。
李宏伟连忙把麻袋接过去:“放哪?”
他爸说:“跟旁边的麻袋摞一起。”
李宏伟把麻袋摞在旁边,把要和老谢葛涛开舞厅的事情,跟他爸说了。他特意把老谢放到前面,葛涛放到后面。
他爸只是略微考虑了一下,就点点头:“给你用可以,不过,装修的钱你要自己出。”
李宏伟说:“爸,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他爸问:“宏伟,你这一阵子跟葛六子在一起混,别出啥事。”
李宏伟说:“你放心吧,我知道好赖——”
他爸说:“这事,跟小雨说一声吧。”
李宏伟转身往仓库外面走:“我知道了。”
他往外面走的时候,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脚趾踢在旁边的墙上了,有点疼。
夜里,李宏伟回到自己的房间,田小雨躺在被窝里,翻看一本书。
台灯下,田小雨的眼睛亮晶晶的,鼻尖圆润,嘴唇似乎涂了一层油,又滋润又有亮色。
见李宏伟进来,田小雨轻声地说:“宏伟,把电褥子帮我关了吧,被窝里太热了。”
电褥子的插头在墙上,李宏伟从墙上把插座上拔下来:“电褥子没有自己的开关啊?”
田小雨说:“坏了,我就不用了,直接用插头。”
李宏伟从厨房打了一壶温水,端到房间里烫脚。他感觉刚才绊的脚趾有点疼。
李宏伟说:“要不然买个新的吧,别漏电,打着你。”
田小雨把书合上,放到一旁,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看着李宏伟。
“你最近和葛涛在一起,忙什么?”
李宏伟说:“我们打算开个舞厅——”
田小雨眼睛一下子瞪大:“开舞厅?那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怎么想起来干这个?”
李宏伟说:“什么好地方坏地方,上面允许的,挣钱就行呗。”
田小雨抿着嘴唇,抬眼看定李宏伟,郑重地说:“我要是不同意,你还开吗?”
李宏伟洗好脚,躺到炕上,没有直接回答田小雨。
他说:“有钱你都不赚?你不想给小雪攒点嫁妆?”
田小雨伸手,轻轻地抚摸李宏伟的脸:“宏伟,机械厂的工作不干了?我觉得还是这个工作有前途,你不能被钱蒙住了眼睛。”
李宏伟说:“工作我还留着,开舞厅主要是晚上。到时候,可能夜里十二点之前都回不来。”
田小雨轻声地说:“你不回来,我该害怕了,晚上睡不着。”
李宏伟笑了:“害怕啥?这院子里住的都是咱家的人——”
田小雨抱住李宏伟,撒娇:“人家想你嘛——”
夜深了,院子里的灯都关闭了,卧室里,起初一片黑暗。但过了一会儿,窗外的月色渗进来,能看见彼此的脸和眼睛。
李宏伟的脚趾碰到田小雨的小腿,脚趾还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