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静安去上班,走进办公楼。
楼门口有个女人,进进出出了几次,张望着,也不知道找什么人,静安也没太在意。
当然,静安也不知道,这个不起眼儿的女人,竟然改变了静安的命运。
静安在后勤做勤杂工,每天的工作就是拖地,擦楼梯,扫厕所。
静安到二楼打扫厕所的时候,又看到这个女人,楼上楼下走了两趟,也不知道要办什么事。
女人三十多岁,脸色有点憔悴,穿着一件褐色的呢子大衣,两只眼睛很大,但眼里无神。
等静安从厕所出来,看到女人就站在厕所门口,她以为女人要去厕所,就躲开身体。
女人忽然叫住静安:“哎,我问个事——”
静安回头看着女人:“啥事,说吧?”
女人说:“王秘书在哪个屋?”
静安说:“哪个王秘书?”
厂长办公室旁边,有个小办公室,里面的两个女人都姓王,一个打字的,一个是干啥的?
静安不太清楚,两人好像都是秘书。
女人说:“这个姓王的女的大高个,长得挺白净,挺漂亮的,打扮也挺时髦,说话贱贱的——”
静安用手一指斜对面的办公室:“这是秘书办公室,你敲门问问。”
静安转身,就回了后勤科。
后勤科里,王琴和小齐都干完活了,王琴在织毛衣,小齐在看画本,两人面前都放着一个杯子。
杯子里装着水,冒着袅袅的热气。杯子外面套了一个漂亮的杯子套,那是用钩针钩的,一看,就是王琴的手工。
静安趴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看书,喝喝水,比之前在车间当工人轻巧。
不过,这里勾心斗角,不像车间里的工友们有情有义。
静安总算是把厂长借给她的书,看得七七八八了,就想给厂长送回去。
忽然,楼道里传来呜嗷喊叫的声音,好像是打起来了,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声。
王琴停了手里的毛活,向对面的小齐说:“去外面看看,咋地了?”
小齐就是王琴的传声筒,她立刻推开椅子,小跑着冲出办公室。
一开门,外面的吵架声音更响了。
一个女人大声地骂:“你不要脸,偷我的男人,你将来生下孩子没——”
另一个声音说:“怪你自己没能耐,自己的老爷们都看不住,完犊子!”
楼道里,骂人的话特别难听,还有男人拉架的声音,乱糟糟的。
不一会儿,小齐跑回来了,关上门,趴到王琴的办公桌前,跟王琴嘁嘁喳喳地说。
“办公室的王秘书,让一个女人薅着头发揍,头发拽下一绺子,脸都挠花了。”
王琴问:“王秘书被揍了?哪个王秘书?两个王秘书,大王还是小王?”
小齐说:“是大王,就是厂长的秘书,小王是办公室秘书,比大王差远了。”
王琴说:“大王被谁揍了?谁敢揍她呀?她平时多牛啊,见咱们都不说话——”
小齐说:“这回大王可完蛋了,磕碜丢到家,让人家堵在门口骂,说她跟人家老爷们到外面旅馆扯犊子,把家里的钱都花了,孩子吃饭都没钱——”
静安拿着一摞书,准备给厂长送去,正好,能经过王秘书的办公室,看看事情到底是咋回事。
楼道里已经安静了,不过,有个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哭声。
这哭声,不像是大王秘书,哭声也不是从大王秘书的办公室传出来。
静安往厂长办公室走,却发现哭声越来越大,原来,哭声是从厂长的办公室里传出来的。
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别哭,这件事,我们会调查处理的。”
这是厂长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一边哭,一边说:“你是厂长,你得给我做主,要不然,我到市里告你们,说你们包庇她,说你们厂子就用这样的破烂玩意当秘书——”
女人的话越来越难听,屋子里还有其他男人,在劝说这个女人。
静安走到门口,犹豫不决,进去,还是不进去。
办公室里的人已经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就大声地说:“进来!”
看来,办公室里的人是急于希望有人加入,最好是进去的人,能把里面的女人弄走。
静安抱着一摞书,硬着头皮打开门:“厂长,我来还书。”
厂长没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办公桌前,一脸的怒气。
厂长见门口站着的静安,:“把书放那儿吧。”他向自己办公桌一甩头。
静安急忙走过去,把手里的书放到办公桌的一角。她刚要回身往外面走,被厂长叫住。
“小陈,你给大姐倒杯水,拿毛巾,给大姐擦擦眼泪。”
厂长其实比沙发上坐着的女人岁数大,叫女人大姐,是尊称吧。
女人坐在沙发上,旁边一个男人,正在劝说女人。
这个男人,竟然是抽油杆车间的王主任。
静安倒了一杯水放到女人面前。“大姐,喝杯水吧——”
女人敌意地抬头看向静安。静安也看着她。
这个女人,就是刚才在楼门口徘徊,在二楼厕所询问静安的女人。
女人也认出了静安,想骂人的话收了回去。
女人憔悴的脸上,满是泪水。头发也披散下来,褐色的大衣丢在一旁,秋衣的上面两颗扣子,也被拽掉了。
静安看到女人这个样子,莫名地有点心疼。
她弯腰把女人的大衣捡起来,搭在沙发扶手上。
静安想退出办公室,不料,王主任叫住她:“你劝劝大姐,你们女人的事情,我也不会说啊,再说,办公室里有些事情没处理完呢,我得处理一下。”
王主任快步地走出去。走到门口,又冲厂长挤咕两下眼睛。
厂长说:“小陈,你好好劝劝大姐,事情出了,就要好好解决,不能打架,这影响多不好。真要是都逮起来,谁的面子都没了,都磕碜呢。”
女人蛮横地说:“我不好,谁也别想好——”
静安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个弯弯绕,无从劝说。
女人忽然抬头看着静安,眼泪噼里啪啦地流下来,一把抓住静安的手,把静安拉到沙发上坐下。
女人哭泣着说:“大妹子,你不知道我多难呢,我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我老爷们到月不往回拿钱,还在外面跟一个女人扯犊子,钱都花在女人身上了,就是你们单位的王秘书,这样的人还能当秘书?”
女人向厂长一指:“你们做领导的,咋教育秘书的?就干这种事?”
厂长哭笑不得。
静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被女人攥着一只手,把她当知己一样,倾诉着心里的委屈和不满。
女人说累了,忽然站了起来,对厂长说:“我明天还来找王秘书,非把她工作搅黄了不可。”
女人走了,静安也赶紧溜出了办公室。
晚上下班,一出楼门,就看到李宏伟和葛涛站在办公楼对面,冲她笑。
李宏伟这些天没在厂子,跟着运送抽油杆的车子,去了大庆。
静安走过去:“小哥,你啥时候从大庆回来的?”
李宏伟从兜里掏出一袋奶糖,递给静安:“给冬儿的。”
葛涛看着那袋奶糖,说:“静安的闺女还不到一岁呢,能吃糖吗,你就说是送给静安的,又能咋地?”
李宏伟用胳膊肘拐了葛涛一下:“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他们两人最近要合伙开舞厅,一直忙碌着。
李宏伟说:“听说你们楼里下午来个女人,把王秘书给揍了?大王还是小王?”
静安说:“小点声,是大王。”
李宏伟说:“因为啥事啊?”
葛涛在一旁不是好动静地笑:“女人打架,都是破袜子的事儿。”
静安不愿意听葛涛说话,她说:“小哥,没啥事我就回家了。”
李宏伟和葛涛跟着静安一起出了厂子大门,又陪着静安走了几步。
李宏伟停住脚步:“我们开舞厅的事忙乎得差不多了,最晚元旦开业。你考虑的事儿,咋样了?”
静安抬头瞥了葛涛一眼,那人正站在一旁,嘴角带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安说:“小哥,我白天上班,晚上不能再出来,冬儿一天见不到我,她该哭了。”
葛涛说:“是九光见不到你,要哭了吧?”
李宏伟踹了葛涛一脚:“一边去!”
葛涛说:“看看,把我裤子踹埋汰了!”
李宏伟说:“静安,小哥不强迫你,你自己再考虑考虑。哪怕就帮我一个月就行。孙枫的乐队我们都说好了,就缺一个女主唱,你就帮帮小哥,开舞厅乐队很重要。”
李宏伟过去帮了静安很多,可是,她要是去舞厅唱歌,九光肯定不同意,他认为舞厅不是好地方。
静安为难了。
葛涛在一旁说:“对了,静安,老谢大哥要请你吃饭,吃完饭,请你唱歌,走吧,到饭点了。”
静安摇头。“我晚上真的出不来,很抱歉,天黑了,我得回家了。”
静安骑着自行车走了之后,葛涛望着静安远去的方向,半天也没回头。
李宏伟一拉九光的胳膊:“走啊,别看了,看什么看?”
葛涛说:“老谢让咱们找静安呢,她晚上没时间,怎么办?”
李宏伟说:“实在不行,就星期天下午约她,这算白天吧?”
葛涛一把搂住李宏伟的脖子,腿一抬,把李宏伟绊倒。
“都说我坏,可你比我还咕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