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光收摊,他拿了几板鱼去了老谢家。
老谢没在家,他在长胜呢,和李宏伟葛涛在一起经营他们的生意。
小姑子周杰的小铺开业了,让大家去捧场。门前放了鞭炮,窗户上贴了“开业大吉”四个红字。
大家说说笑笑,小铺里也有顾客来买货。
小铺的窗台上,还放着一台红色的电话,是公用电话,收费的。
静安的公公婆婆把自己家的小铺锁上门,都到周杰的小铺看看。
可是,到了中午,周杰也没有张罗吃饭的意思。
九光说:“小杰,你不安排我们吃饭呢?”
周杰说:“我哪有时间安排你们吃饭,都回自己家吃呗,我还得卖货呢。”
九光半开玩笑地说:“你借了我们那多钱,安排一顿饭都舍不得?”
周杰说:“借钱还钱,没说安排饭呢?饭钱你们出啊?”
静安上班,没去周杰的小铺,她不知道这件事,是九光晚上出摊回来,两口子和冬儿坐在桌前吃饭的时候,九光说的。
静安笑了:“这才是你的妹妹,周杰将来要是不发家,老天都不容,太抠门。”
九光也笑:“我们家咋能出来这么个人呢,她随谁呢?”
静安说:“随你妈你爸呗。”
九光听见这话不高兴。
静安说:“你有啥不高兴的,我说的是实话。冬儿都快一岁了,你爸妈给冬儿买过什么,一分钱都没花过。”
九光说:“做人得有志气,靠父母给的,算啥能耐,有能耐自己挣去。”
静安说:“我也这么想的,我打算去乐队唱歌!”
九光说:“不行!”
静安说:“怎么不行?我没偷也没抢,怎么就不行?”
九光说:“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静安说:“不是什么好地方,咋有钱的人都去那里玩呢?人家舞厅咋能开业呢?”
九光一眼看到旁边的冬儿:“你去唱歌,谁看孩子?”
静安说:“你出摊回来看孩子。”
九光说:“我出摊一天累得要命,我还看孩子?”
静安说:“我上班也累得要命,我回来不也照样看孩子?”
九光说:“女人不就是看孩子的吗?挣钱的事你就别操心。”
两口子叽叽咯咯的,反正,九光不同意静安去舞厅。
静安忽然想起来:“周杰借走的钱啥时候还?”
九光在气头上:“还不还都跟你没关系,那是我挣的钱。”
静安说:“你挣到钱了,说是你挣的钱,你出事了,咋还找我帮忙呢?”
九光说:“你帮我啥了?不是老谢帮我的吗?我也给老谢送鱼了?还咋地呀?你还总挂在嘴上啊?认识几个臭人,不知道咋嘚瑟好了。”
静安被九光气哭了。
她暗暗地发誓,以后九光就是掉进粪坑,她就在厕所旁边蹲着,看他笑话!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九光每天都出摊挣钱,放到静安手里。
静安虽然拿到了九光的钱,但她说了不算,这些钱不是自己挣来的,怎么能说了算?
冬儿一天一天地长大,还是不会说话。静安带着冬儿,去了一次医院,医生给冬儿做了检查,说冬儿没毛病,就是说话慢。
静安的工作,也渐渐地有了点起色。不知道是副厂长的字写得清楚,还是静安看副厂长的字看得时间长了,认识了一些,打字快了很多。
星期天,静安不在葛涛的演出队唱歌,她上午在家洗洗涮涮,中午,把冬儿送到魏大娘的家里,她骑车去了长胜。
每个星期天晚上,静安和冬儿都睡在魏大娘的家里,静安给魏大娘看孩子的费用涨了20元。
魏大娘很感激静安。有了静安给的钱,她和花儿能改善一下伙食。
有的人一个月就靠50元,100元活着。有的人,一天就挣100元,甚至更多。
这就是1995年的春天,小城里的真实写照。
中午,长胜就有客人来吃饭,午后,来玩的客人就接上溜儿。
葛涛的演出队也放出去了,由他的手下王胖子在经营。但他还在四建挂职,春夏之交,他还会搞工程。
静安还听见他们议论,说去乡下收粮很挣钱,还准备去乡下收粮。
李宏伟的岳父田局长就在土产家属楼居住,说他有认识人,能把他们收上来的粮食,卖出去。
来长胜玩的客人,有不少是倒油的,贩煤的,收粮的,贩运木材的,还有铁路上的,还有其他生意人。
那时候,长途贩运不发达,都从铁路上发货,请车皮很不容易。
反正,来这里的人都是有钱人,大多是生意人请官场上的人来消遣娱乐。
静安一般不太打听这些事情,只关心自己的事。祖坟还哭不过来呢,哪有闲心哭那乱葬岗子?
静安的弟弟静禹,放寒假回来了。田小雪就去找静禹玩,带着静禹和几个男同学女同学,来到长胜跳舞。
静禹看到静安在舞台上唱歌,他什么也不做了,就坐在旁边,静静地听静安唱歌。
静安唱完歌,走到静禹身边:“你怎么了?想啥呢?”
静禹说:“姐你在工厂上班可惜了——”
静安笑了:“能混到一口饭吃就不错了。”
静禹说:“你应该去当歌唱演员,你就应该站在舞台上,光彩夺目——”
静禹总是不吝啬夸奖静安。
静安用手指戳着静禹的额头:“应该的事情多了,你还应该回家复习功课呢,咋跑到这里来玩?”
静禹说:“你能来这里唱歌,我怎么不能来这里玩?”
静安正色地说:“这里花天酒地,不是穷人来的地方,这是有钱人来花钱找乐子的地方——”
静禹说:“我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来了。可我想听你唱歌呢?”
静安拨弄一下弟弟的头发,笑了。
静禹说:“以后星期天你来唱歌,我给你接送冬儿。晚上,我来这听你唱歌,接你回家,要不然那么晚了,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
跟弟弟在一起,静安总是被感动。
要过年了,静禹也忙起来,他到李宏伟家跟李叔上了一批鞭炮。到小十字街去卖鞭炮。
静安母亲的裁缝店门前,也搭上货架子,开始卖鞭炮。
塑料布不能卖了,因为该买的都买完了,母亲把塑料布收好,门前摆的都是鞭炮。
裁缝店里,年前的生意也不错,做新衣服的少了,因为街里服装店越来越多,红房子那里,整条街都是服装店。
不过,有人来裁缝店做棉袄棉裤。
生活开始大变样了,过去,都是自己做棉裤,现在有钱的人好像多了,自己不做棉裤了,到裁缝店,请裁缝给做棉衣服。
静安偷偷地到乐队唱歌,九光一直没发现,静安把挣来的钱积攒起来。手里的钱多一点,她心里就安稳一些。
好像就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生活中突然出现的变故。
变故总是突然出现的——
这天上班,静安就感觉眼皮直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祸,这是母亲经常说的话。
她耐着性子,坐在电脑前,打完一篇稿子,再也没有耐心校对。
她从办公室里出来,想去父亲的仓库看看,心里怎么这么慌呢?
还没等静安下楼呢,就听到院子里乱成一片,人们喊着,叫着,纷纷地向后院跑去。
四面八方的人都向后院跑去。出什么事了?
静安心里怦怦直跳,后院,仓库,那是父亲工作的地方——
这天上午,父亲上班之后,照例把仓库里外扫了一遍。陆陆续续地有人来领料。
这时候,有两个青工提着塑料桶来领料,嘴里都叼着烟卷。
父亲立刻严厉地瞪起眼睛:“把烟掐了!我的门上写着严禁吸烟!”
一个青工说:“你说话是圣旨啊,抽烟咋就不行了?”
父亲说:“这是规定!你抽烟就不许进来!引起火灾,谁负责?”
两个青工后来把烟掐了。父亲领他们俩到另一个仓库领汽油,还有一个人领油漆。
油漆领完了,父亲给另一个青工付汽油。
父亲先从汽油桶里,往搪瓷盆子里倒汽油,青工再把搪瓷盆子里的汽油,再往他塑料桶里倒。
这个搪瓷盆子能装五公斤汽油,这就是过数呢。
倒第一桶汽油的时候,没什么事,不知道怎么搞的,青工倒第二桶汽油的时候,塑料桶忽然着火。青工吓坏了,半盆汽油倒在地上,都着火了。
父亲一看,急眼了,连忙抱起着火的塑料桶扔到外面,眉毛头发都烧焦了。
父亲反身回到仓库,发现汽油桶也着了。
仓库里不是汽油就是油漆,都是易燃物品,这要是全失火,那事情可大了。
领料的青工已经吓得抱头躲到一边。
父亲一把将青工拉起来,让他快去喊人。
父亲用带着手套的手,去捂着火的汽油桶,又一想,这哪是办法?当时脑子都蒙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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