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墓地,哭丧班的几个人站在墓地旁边,又哭又唱。
静安没有下车,远远的在车里看着。
灯光里,雨水里,有人在旷野里又唱又跳又哭,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阵铃铛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不知道什么铃铛,还有鼓声。
静安倒是没有害怕,就是觉得站在旷野里,唱歌给逝者听有点荒唐。
等来等去,还没有让静安下车。静安等得有点着急,怕耽误上午去厂子上班。
昨天下班前,她跟小王说去参加葬礼,会晚来一会儿。
迟到早退,被办公室主任逮住,不仅是扣工资的事情,还会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好像她不安心工作似的。
大雨还在下着,天渐渐地亮了。因为下雨,天还是灰蒙蒙的,好像头顶扣着一口锅,让人心情压抑。
过了很久,车队开始往回返。静安以为不用她唱歌了。却发现葛涛一直没有发动车子。
一辆黑色的轿车驶了过来,停在葛涛的212前面,车门打开,下来一只穿皮鞋的脚。
那不是谢哥的脚,谢哥的脚比这双脚大一点。
那人穿着雨衣,中等身材,有点瘦小,身旁还跟着一个人,好像是他的司机。
司机走到葛涛的车前,葛涛打开车门。那人说:“下车吧。”
葛涛回头冲静安说:“下车。”
人都走了,静安才下车,一呲一滑地跟着葛涛,葛涛跟着前面的两个人,一直往墓地的方向走去。
大雨哗哗地下着,雨伞已经不当事儿,雨水顺着静安的脸往下淌。
四周的树木在风里摇摆着,呜咽着。
静安看到前面一块墓碑前,跪着一个人,披着白色的布,从头披到脚。
静安吓了一跳。那人大概听到脚步声,一回头,静安才看见,雨中的一张脸是老谢。
老谢对那两个人说了什么,静安好像听到老谢给其中一人叫爸爸。
静安明白了,到墓地唱二人转,老谢家的人不想让外人知道,这才等车队都走,才让静安下来。
老谢的父亲和那个司机站到墓地的一旁,葛涛站在墓地的另一侧。老谢和静安站在墓地的前面。
旁边还留了一个拉二胡的琴师,站在葛涛的旁边。
琴师闭着眼睛,肩膀耸动,拉起了二胡,悲怆的琴声在雨中飘荡。
老谢一张口,泪如雨下,他噗通一声,跪在墓地前,大喊了一声:“爷爷,我给你唱二人转,你要仔细听,以后听不见了——”
静安也被老谢带得一边唱,一边流泪。
她也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和九光这两年风风雨雨,流了多少眼泪,又咽下多少泪水?
到最后,她不知道是哭老谢的爷爷,还是哭自己的坎坷命运。
唱完水漫蓝桥,静安已经冻得浑身哆嗦。
老谢的父亲走到静安身边,忽然向静安鞠了一躬:“谢谢你!”他手里的什么东西,递给静安。
静安没敢接。旁边的司机说:“接着吧,这是领导给你的。”
静安猜测,袋里装的是钱,她赶紧缩回了手:“大叔,我不要,我是谢哥的朋友,不能收。”
老谢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把钱从父亲手里接过来,塞给静安。
“到这来帮忙,哪有不收钱的。你必须收下,要不然我生气了。”
静安看老谢神态严肃,脸上雨水泪水也分不清,她只好收了钱。
众人开车往回走。
葛涛说:“你收钱就对了,不收钱会有晦气。”
静安没说话,她虽然想挣钱,但老谢是朋友,不能要钱。收下钱,她心里不舒服。
她可能还是太在乎钱这件事了。
回到城里,车子直接开到饭店吃饭。静安这才在饭店里,看到张张罗罗的李宏伟。
静安走到李宏伟身后问:“小哥,你咋没去接我呢?”
李宏伟一下子怒了,说:“他对你咋地了?”
葛涛就跟在静安的身后,说:“今天这日子,我能咋地?”
李宏伟安抚静安:“找个桌子,坐下吃饭。”
静安说:“我不想吃,想回家。”
李宏伟说:“这顿饭必须吃,这都是讲究,对了——”
李宏伟走到静安身边,低声地说:“老谢家给你钱了吧?”
静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小哥,我不想要,都是朋友——”
李宏伟摆摆手:“这钱应该拿着,这都是规矩,你不用客气。对了,一会儿上桌吃饭,你要喝点白酒,哪怕喝一口也行,这都是规矩,解墓地的晦气。”
谢家人很讲排场,饭店里摆了二十多桌,都坐满了客人。
又等了很久,有人走到台上,是老谢的父亲,拿着麦克风说了很长时间。
后来,又有人上台说话,老谢也上台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一直没有停。
很久之后,才开始吃饭,静安都饿得没劲。一口酒下肚,她有点晕乎乎的。
从饭店出来,门口停了许多三轮车。雨还在下着,三轮车夫都穿着暗绿色的雨衣。
静安打着伞坐上一辆三轮车,赶回单位已经上午十点钟。
在楼梯上没有看到办公室主任,但一进秘书室,小王就板着脸:“你咋回事啊,不是说晚一点来吗?这都快中午,厂长来找你两次。”
静安有点胆怯:“怎么了?”
小王说:“还怎么了?厂长不高兴了,找你打材料,说有一份材料需要去上报,必须打印出来,你再不回来,我就去外面的打字社打字了。”
静安连忙脱下潮湿的衣服,只穿着里面的半截袖,坐在电脑前开始打字。
杨厂长的材料一沓子,静安有点头疼,不过,这是她的工作。
她现在打字也快了,下午上班之前,差不多能打印出来。
可静安刚打了几个字,电脑忽然黑屏。
静安很急,修理电脑可要费事了,再说,她不会修理,需要找贾聪来帮忙。
小王也慌了:“怎么没电了呢?”
原来,今天外面下雨,办公室里的灯都亮着,此时灯也灭了。
小王摁了下墙上的开关,灯没有亮,确实是没电。
走廊里开始有脚步声,有说话声,有人说:“怎么没电了呢?”
小王也开门出去问:“什么时候能来电呢,着急打字呢。”
给电工打电话,电工班很快来修理,说是外面线路的事。
杨厂长又给电业局打电话,电业局正在调查是哪个路段,马上去抢修。
厂子里是有备用电的,不过,那是车间,办公楼里没有,只能等待来电。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电,中午下班,静安也不敢走,希望快点来电,好把领导交代的工作处理完。
中午,厂子空空荡荡的,静安打着伞,到对面的小铺买了一个面包,又给裁缝店打一个电话。
静安说:“妈,冬儿送去上学了吗?”
母亲有些责备地说:“这么大的雨我还能领她去上学?她在我这儿,坐在凳子上玩呢。”
有母亲看着冬儿,静安放心了。
这天下午两点多钟,电才修好,静安马不停蹄地打字,终于在下班前打印好了材料,给杨厂长送去。
杨厂长却说:“小陈,你晚一会儿走,我要修改润色一下,你再帮我出一份,我明天一早去市里开会要带着。”
这场大雨一直没有停,还在下着。天很快就黑了。
静安到门卫室给母亲打电话。工作忙,她暂时回不去,让母亲继续带着冬儿。
她又给九光打传呼,九光很快打回电话:“你在哪儿?”声音很不高兴。
静安说:“我在单位,你在哪儿?”
九光说:“你不是去墓地了吗?你这是要作死啊,你一个女的,到墓地去哭丧,你知不知道磕碜好赖?你知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儿媳妇?我爸妈还没死呢,你就去哭丧?你这不是咒他们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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